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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之燕_兰陵笑笑生【完结】(92)

  而今天,他一句解释都无,便说要纳了孟兰卿!

  她切切实实觉得自己的心被伤了,而且很痛,所以她才说,随便。

  他那样忧伤地看着她,骂她无qíng无义。

  对他若是无qíng,又何来自己如今这满心的愧疚不安?

  第一百零五章 神木6

  整整五天,韩王府的仆人前所未有地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们的王爷本来就个xing冷漠平素对人不假辞色,这几天更不知道是刮来了哪里的冬季寒风,被训被骂丢了职务伤了手脚的人一个接一个,有的想到流云居去找王妃求qíng,被王爷知道了,结果连人带包袱地被扔出了韩王府。

  他们私下窃窃议论,看来这一回,顾六王妃是真的要失宠了。

  怪不得宜兰苑那边请了工匠回来重新修缮,陵州府里最好的绣坊和成衣坊的人都上过门了,莫非是量嫁衣不成?还调配了一帮子丫鬟仆妇到那边伺候,看来这回王爷即使不是娶侧妃,也是要纳妾了。

  总管林敞如今正在书房里跪着,一身冷汗簌簌地下,湿透了里衣。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哪里做错了,明明是王妃吩咐办完祭祀事宜后便要办喜事,明日祭祀,今日让人把购买喜庆物什新置一房家具的清单帐目和宾客名单准备好,拿来给王爷批示,谁料王爷一看到这些东西便勃然大怒,把账本清单扔了他一身,他诚惶诚恐地跪着,等待示下。

  “林敞,你进府几年了?”

  林敞听得心内一寒,“王爷,自王爷五岁起,林敞就在府中伺候王爷了。”

  “那么算来也有十八年了。可是林敞,看来这十八年的总管你是白当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纳妾了?!”

  “是,王爷……老奴马上去把宜兰苑的家具撤了……”他开始觉得气温很寒冷。

  容遇一挑眉,“谁让你去撤了?!我说过我不要纳妾吗?”

  林敞觉得自己今天简直是倒霉透了,王爷怎么就变得如此喜怒无定?

  他把宾客名单扔给林敞,“回去自己好好参透一下!谁让你纳的妾,你就去找谁,别来烦我!”

  姑奶奶,姑老爷,行行好吧,不带这么玩人的!林敞收拾好一地的láng藉,如获大赦般出了静柳轩,回去参透去了。实在参不透,他打定主意了,就跑到南山寺跟老韩王一起参透得了。

  陵州龙母庙这日人山人海,百姓都围聚此地,看着三年一度的百里氏家主祭祀龙母的庆典。

  那身礼服,流芳很无语,怎么可以繁复至此,里三层外三层地穿,还配以玉佩香囊绦子等累赘饰物,挂在身上徒增重量。更烦人的是头顶上的七凤冠,整一个就是拿huáng金打造嵌以珠玉的吧,压得脖子都几乎抬不起来。她苦着一张脸瞄了一眼身旁危襟正立一身白色锦袍绣着云纹金线,头戴白玉冠气度高华贵不可言的容遇,他视端容寂,一脸的冷淡陌生。

  这五天,连“相敬如冰”都做不到了。

  连见都不见一次面,何来“相敬”?

  礼官唱完经后,容遇执起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龙母前玄铁香鼎前燃香,跪拜。

  接着下来的仪式中,流芳终于见识到了龙母庙里的那株神木。树gān粗壮大概有三人合抱之围,盘根错节色如巉岩,虬枝四逸铺天盖地,叶片圆润肥厚可是颜色苍翠,似被浓霜打过一般有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幽深。树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吊着福果的红绿两色祈福纸衣,陵州人喜欢在祈福纸衣上写上自己来年的愿望,掷到树上来祈福。

  上香之后,礼官便捧着两个吊着纸衣的福果来到他们面前,容遇和流芳各自取了一个福果走到树下。容遇轻轻一抛,福果扬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一段手臂粗的褐色树gān上。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骄傲的呼声,看,这就是陵州之主,他们的王。

  流芳心里没底,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似的。她抬头看着其中一段枝gān,用力一扔,可是那福果却失了准头,歪歪斜斜地落在一段断裂的树gān上,阳光照着那段光秃秃反she出一点异样的光芒。

  流芳没有看见,她只看见了福果在那断裂树gān上摇摇yù坠。

  周围百姓低低的嘘声让她下意识地走上前去,踮起脚伸手把福果放稳妥,最坏的打算是取下来,再掷一次。

  忽然,她摸到了树gān上一处平滑得有如琉璃一般拇指大小的地方,她愣了一愣,忽然那处地方仿佛有热流倾泻而出,顺着她的手指流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大惊,然而那热流一下子便贯穿了她的身体,汹涌地包围着她。

  陵州的百姓都惊骇了!因为他们看见一团白色的如玉般朗润的光芒笼罩着她,使得她整个人的样子如在云里雾里般看不真切,眨眼之间,那团光芒缓缓生气,而流芳的脚竟然慢慢地离开了地面。

  不禁有人惊呼:“是飞升!五百年一遇的飞升!王妃娘娘要升仙了!”

  一瞬间的惊讶失神之后,容遇脸色铁青,心魂yù裂,身形一动便要扑上前去,身旁的傅青山一把拉住他,厉声说:“王爷,危险!”

  容遇一掌劈开傅青山的手,双眼发红地盯着那团白光,倾尽全力地跃过去闯进了白光里面。

  他死死地,死死地从身后紧紧抱住流芳。

  女人,你要走,你问过我,我同意了吗?

  她身上的热流此刻源源不绝地涌入他的体内,容遇脑海中白光一闪,他竟然看到了这样一个世界……

  那团白光本已经缓缓升起,可是不知为什么升到树梢之上光芒却黯淡下来,忽然之间光芒四散,荧光点点,白光中的两人竟然如断线风筝一般坠下,围观者无不惊呼,幸好那神木枝叶繁密,掉下来时挡了几次把两人下坠的力量卸去了一大半,傅青山见势不妙,立刻扬起地上祭拜时走的红地毯挂在逸出的枝gān上,硬是接住两人的身体。

  容遇仍然紧抱着流芳,两人顺着红毯滑落地面,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流芳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冗长的梦,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她的妈妈拿着一沓书从地铁口走出来,拐进一个小区回到了自己的家,一开门看到鞋架上的鞋子便问:

  “桑桑,你回来了吗?”

  她张口想要回答,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房内响起:“回来了,今天跑外事,jiāo了设计图就回来了。”

  这个苏桑到底是谁?!她心里既庆幸又苦涩。

  门开了,映入眼帘是一双流làng犬阿斑的布拖鞋,这是她最喜欢的拖鞋,如今却穿在了另一个灵魂身上……然后她看见了自己,苏桑,一头大波làng卷发,神qíng慵懒而妩媚,可是那双眼睛,却一点也不像原来的自己,没有慧黠,只有清风流水般的单纯明净。

  苏桑抱着秦盈的手臂笑盈盈地问:“妈,今天累不累?”

  不对,不对,以前她一见到秦盈回家,只会调皮地问:“秦老师,今天有没有被学生夸你年轻又美丽呀?”

  流芳想说话,可是说不出来,看着秦盈忙着收拾家务弯着身子的姿势,看见她鬓边的白发,她鼻子发酸,眼泪差些便夺眶而出。

  苏桑带着秦盈出去吃饭,有人来接她们,是一个男子。可是流芳怎么也看不见他的样子,只知道那不是她的父亲苏韩。苏韩早已在吃饭的地方等候……

  泪水模糊了双眼,然而流芳还是看到她父母脸上的笑容和喜悦,饭后,男子送他们回家,临走时还偷偷在苏桑唇上啄下一吻,苏桑笑得很甜,温顺得如同驯良的小猫。

  然后她下了车,一不小心手中的袋子掉到了地上,印着紫色勿忘我的婚柬散落了一地,他连忙下车与她一张张拾起,jiāo到她手上时顺便还不忘记缠绵地吻过她的唇……

  那个苏桑,要结婚了么?

  他,好像很爱她……这样的话,她的父母,也可以放心了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还是很难过,很难过。

  惟一能证明她曾经存在过的,只有挂在家里墙上的旧时的照片,那时候她十岁了吧,站在海里各搂着自己父母的一条手臂,头发被海风chuī得纷乱,但是笑容却比阳光更要灿烂……

  忽然,她的身子被谁用力地摇晃了一下,意识中朦朦胧胧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带着莫名焦虑和担心的声音不断地在叫着她的名字。

  “顾六,阿醺,你给我醒过来!”

  第一百零六章 神木7

  旁边有人不住地劝住他说:“王爷,王爷,不要太伤心了,王妃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傅青山!为什么我醒了她反而尚在昏迷?!”容遇一把揪住傅青山的衣襟,脸上尽是狂怒,然后推开他,一手拂落身旁的青花梅瓶,“滚!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

  片刻后,流云居只余一片寂静。

  “阿醺,”他抱她入怀,握着她的手,声音中竟带着歇斯底里后的寂寞无助,“睁开你的眼睛看我一眼,你看着我……你欠了我那么多,你什么都还没有还,你怎么敢走?!”

  “没有侧妃,也没有媵妾,那不过是为了气气你而开的一个玩笑,阿醺,你怎么这么小器?你为什么不骂我?你可以摔东西,可以发脾气,可以对我动手,但你怎么能看都不看我一眼?”

  “顾怀琛死了你那般的伤心难过,但是为什么你不想想爱屋及乌的道理?这么多年以来我做过哪桩让你伤心yù绝的事没有?不是不能,而是不忍,你对着谁都那么聪明,为什么却连这一点都看不透?”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抱她抱得很紧,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胸腔里的心跳透过轻薄的衣料震动着她的心房。流芳快要透不过气来了,猛然咳嗽了两声。

  该死的,下回要告诉他唤醒睡美人的最好方法是吻她,而不是挤压她的肺。

  容遇一脸失而复得的狂喜,看着她缓缓地睁开眼睛,他这一瞬间竟有了感念上苍的想法,眼中微微湿润,握紧她的手,沙哑这声音说道:

  “阿醺,阿醺,你还好吧?”天知道他有多后悔带她祭祀龙母庙。

  她睁开眼睛,眼内却是一派茫然和惊愕,焦距慢慢集中在容遇的脸上,脸上柔弱无依的神qíng,楚楚可怜的目光一点一点地把容遇的狂喜冻结在脸上。

  她慌乱地捉住他的手,气息微弱地惊声问:“遇哥哥,这是哪里?我……怎么又见到你了,这是在做梦吗?”

  这样的神态,这样的语调,这样的称呼,容遇以为这一生不会再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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