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闪亮亮的戒指挂到航模的肚子上，沈斯亮按了下按钮，飞机应声起飞，做了个回旋。
沈斯亮嘿了一声，蛮高兴：“还行，管用。”
这东西是他早逝的弟弟留下来的，以前还得过奖，今天是大场面，斯亮弟弟生前很尊重着小诚，小诚对他也好，把小航生前造的这航模拿出来派个用场，也算尽份心。
上午太阳大啊，沈斯亮被晃的直眯眼：“嚯——你这戒指可够大的。”
小诚静站着，微笑：“晓鲁实在，没什么大要求，身上那婚纱都是自己下了班买的，回来跟我说，还傻乐，像捡多大便宜。”
沈斯亮不做声，心里也是百感jiāo集，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吴井那孙子装疯卖傻gān什么呢？脑门儿上粘的不是桌上的喜字吗？”
“最近正追那姑娘呢，常佳，晓鲁朋友。”
有人匆匆出来招呼：“快，人都齐了要开场，新郎官——”
小诚赶紧站直，沈斯亮帮他系上衬衫扣儿，打好领带：“去吧，我们在门口给你守着。”
今天来的都是长辈，这些来帮忙的孩子不上桌，帮着gān点体力活，等礼成就走了。
司仪是老宁请单位里年轻的宣传gān事，专门负责这个的，音乐一响，在座的老老少少鼓掌。
婚礼进程在司仪欢快的声音中一样一样办着，没有那么些花招儿，新娘新郎站在台上让人当猴儿看，忒傻，简单两句，正要给双方家长敬酒的时候。
“如果这杯酒喝完，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么恭喜二位，从此喜结连理……”
“等会儿——” 忽然门口响起一道不合时宜的男声，声音洪亮，铿锵有力：“我有异议。”
众人惊讶，双方父母脸色一变，全体回头。
只见李cháo灿穿着警服，带着一帮人，少说也有六七个，乌泱泱从门口闯进来。
好大的气势。
吴井和沈斯亮他们这些死党站在门口，纷纷不动声色扔了烟头，也往外簇拥。
两伙人马，双方对垒，一伙要进来，一伙堵在门口，彼此虎视眈眈。
婚礼现场忽然风起云涌。
小诚站在台上，微笑着。
李cháo灿。
你这是要闹场子啊。
第二十三章。
嗡——
现场麦克发出尖锐刺耳响声，司仪大惊， 迅速关掉现场所有扩音器， 人无措戳在一旁。
底下宾客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双方父母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
谁也不愿意在这种场合发生冲突。
你要是来祝贺新婚之喜，大门敞着， 我们欢迎， 你要是憋着坏来搅合，这些小老爷们豁出去这张脸，也不能让你进来。
李cháo灿啊李cháo灿，在场明白事儿的心里都叹息， 你这么做， 是在小诚面前抖了威风，可……你这又把蒋晓鲁推到了风口làng尖不是？
人家的大好日子， 你这么来闹，不管是冲谁，这笔账， 是得算到新娘子头上的。
李cháo灿像是刚从什么地方赶回来， 风尘仆仆， 潇洒站在门口，谁也不在乎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我、有、异、议。”
“你算哪根葱你有异议？有意见外头说， 没看见里头正热闹呢吗？怎么着，人民警察现在也管红白喜事儿了？还得拿着新郎官新娘子身份证上您那儿报备啊？”吴井吊儿郎当，正挡在李cháo灿面前，不让他进来。
李cháo灿身后有人不爱听了，伸手指着吴井：“你会说人话吗？”
“哪句说的不是人话？”吴井横起来也是六亲不认，何况他和李cháo灿更非亲非故：“小学没毕业？听不懂啊。”
李cháo灿怒目，猛地揪起吴井衣领：“你他——”
“cháo灿。”沈斯亮伸出只胳膊把两人拉开，站在中间，话说得很客气：“咱们也是打小儿一起长起来的，你今天是来贺小诚两口子新婚，他们两口子欢迎，带这些人不方便，你爹你妈也在里头，闹大了谁都不好看，你要进，我们不拦，你一个人进，剩下这些，我请他们喝喜酒。”
该怎么选，你自己衡量。
“不为别人，也得为晓鲁想想。”一句低声警告。
李cháo灿眼里的盛气凌人灭了一半，怔怔望向那端的蒋晓鲁。
她人，还穿着嫁给别人的婚纱，手上戴着宁小诚刚套上去的戒指，可脸上的着急是实实在在的。
李cháo灿看着看着，一直紧握成拳的手，不知不觉间就松开了。
他回头道：“你们辛苦，外面等会儿我，敬杯酒，马上就出来。”
有人担心：“cháo灿，真不用？”
李cháo灿笑了：“不用。”
“那行，走。”一个手势，一帮子人乌泱泱又出去，吴井和沈斯亮互相看了一眼，紧随其后，在外头合上了大门。
门合上——
李cháo灿眼睛发红，是熬了夜，警服的扣子全敞开，露出里面没打领带的衬衫，也凌乱不堪。
一步一步朝台上走去。
路过旁边礼桌，他父母还站起来低骂：“给我滚回家去！你要gān什么？”
李cháo灿充耳不闻，在台前站定。
两双眼睛，通红，压抑，悲愤；黑亮，温和，冷静。
对视数秒——
李cháo灿忽然咧嘴笑了，笑的澄澈，纯净：“今天你和晓鲁结婚大喜，我来祝贺。”
“欢迎。”小诚眉头一扬，波澜不惊：“下边坐。”
“坐就不坐了。来敬你们两口子几杯酒，敬完就走。”李cháo灿自顾自拎起旁边一桌的酒瓶，翻过三个倒扣着的玻璃杯。
斟酒。
“晓鲁，你不讲究，好歹咱俩也是和泥的jiāoqíng，这事我竟然是咱院儿里最后一个知道的。”
第一杯。
“这几天在外头忙，没接着电话，来晚了，给你赔罪。”
第二杯。
“你今天是新娘子，我不冲你，诚儿，都是男人，咱俩喝？”
第三杯。
宁小诚微笑，接招：“行啊。”他也拿起三个倒扣的玻璃杯，依次倒酒：“你和晓鲁认识这么多年，你能来，晓鲁高兴，我也高兴。”
李cháo灿端起酒杯，主动与小诚撞了一下。
咣——
酒液从杯沿中滚出，落在两个男人手上。
李cháo灿举起杯，忽然高喊：“第一杯！”
“我祝宁小诚和蒋晓鲁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坐席静默几秒，不知谁带头，忽然鼓掌起哄说好，掌声这才慢半拍的热烈响起。
双方父母脸色稍有缓和，在主桌点头赔笑：“他们孩子爱闹。”
小诚仰头而尽，陪李cháo灿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喝了第一杯。
“第二杯！祝各位吃好喝好，玩的尽兴！”
又是一片叫好。
小诚滴酒未剩。
“第三杯！”李cháo灿蹙眉，胃里灼热，狠狠盯着宁小诚，朝他神秘摆了摆手，“这话，得咱俩私下说。”
宁小诚微笑着倾身，递过耳朵：“你说。”
李cháo灿咬着牙，用命承诺：“你要是敢对她不好，藏了别的心思，我——”
剩下的话，恶狠狠地威胁，小诚这辈子还没受过这个哪！
两人分开些许距离，宁小诚的酒还没喝，李cháo灿猛地空了杯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蒋晓鲁始终在一旁站着，忽然一声恳求：“小诚哥，我想送送他。”
“去吧，送一送，应该。”小诚大方让她走。
蒋晓鲁揪着裙摆，犹豫，随即跟着李cháo灿冲出去。
李cháo灿站在招待所门外，沈斯亮吴井他们正和李cháo灿带来的那几个兄弟在不远处说话。
见蒋晓鲁出来，他笑开，还是那副顽劣不恭：“你跟着出来gān什么啊，我前几天接任务统计周边市县人口，赶上下了两场雨，涝的都是泥，给耽误了。”
蒋晓鲁以为他是因为今天没请他来在生气，望着他，急促了些：“那天我请过你，不是今天不找你来，阿姨叔叔说你在外头出差。”
“我没生气。”李cháo灿挠挠头，笑了一声：“一块玩了这么多年，冷不丁听见这消息有点儿没消化。按理说我也是娘家人，也得请到主桌坐。动静搞大，吓唬吓唬他们。”
“甭一天让人跟祖宗似的供着，好像多了不起。”李cháo灿凑到蒋晓鲁面前，痞笑：“让他对你好点儿，别以为你真没人惦记。”
“咱晓鲁可是十里八村一朵花，鲜亮亮地狗尾巴花。”
蒋晓鲁被逗笑，又迅速敛起，严肃和李cháo灿对视。
千言万语，百感jiāo集。
“cháo灿——”
“晓鲁，别说了。”李cháo灿双手抄在裤兜，仰头看天：“以前你总嫌我一身泥，本来备了好几套衣裳等着有场面的时候穿，给你充门面，你看看吴井沈斯亮那帮孙子嚣张的，没想到还是这么匆忙……”
“晓鲁，你说咱们是不是都长大了。”
长大到各自成家，各奔东西，再也不能像儿时一样分享心事，说尽秘密。
“真为你高兴。”李cháo灿黑亮的眼睛看着她，还是那个gān净的笑容，不掺杂任何世故qíng感：“好好过日子吧，我走了。”
下了两级台阶，李cháo灿又回头，很认真：“我能抱你一下吗？”
蒋晓鲁张开双臂。
李cháo灿又觉这话矫qíng，不耐烦一挥手：“得了，都他妈是别人媳妇了，抱什么啊，走了。”
蒋晓鲁举着的双臂慢慢放下，手垂在裙摆上，她看着李cháo灿上车，驶出招待所大门。然后转身离开，小拖尾在地上划过，了无痕迹。
婚礼大堂短暂cha曲后，又恢复了热闹景象。
蒋晓鲁归来，至于她在外面和李cháo灿说的，在意的——
宁小诚正站在大门入口处等她，晓鲁无声走过去，小诚手臂顺势揽在她腰上，彼此默契相望，相互沉默，所有的话，所有的qíng绪，尽在一个他包容的眼神中。
两人并肩转身，推开大门。
红色的喜堂，人声鼎沸，祝福环绕。
……
车子驶离一条街，李cháo灿在副驾驶捂住脸，一声大喝：“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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