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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杨往事_长宇宙【完结】(4)

  蒋晓鲁低着头,厚蓬蓬的头发粘着糙儿,光着脚丫子,鞋早在水里蹬没了,闷着不吭声。

  周围围观的老人纷纷劝杜蕙心:“孩子都没事儿,就别说她了,小可怜儿也吓得够呛,赶紧回家了。”

  救了人的虎将们自觉站在这里有点尴尬,就自己穿了衣服,该gān嘛gān嘛去了。

  这事这么多年过去,蒋晓鲁早忘了。

  可今天一看见宁小诚,就又想起来了。

  她不臊自己掉进水里她妈打她那一巴掌,反正打也打皮实了,早习惯了,她真臊的,是自己被捞上来之后,宁小诚他们看她的眼神。

  同qíng的,嘲笑的,忍俊不禁的。

  呸!

  蒋晓鲁不禁暗骂自己,又不是少女怀chūn,更不是啥光荣事,撞个车有什么可激动的。

  一直进了公司电梯,蒋晓鲁脑子里还在盘算,跟宁小诚的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虽然撞了熟人车,可人家大度,没要你赔,但是以后肯定也是要找个机会还回去的。嗯!

  想到最后,她还很坚定的给自己加了个叹号。

  晓鲁为人仗义,多年行走江湖,最怕的,就是欠人qíng债。

  她虽这么想,可宁小诚却实实在在地觉得这事儿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最近有只新股,他盯了很长时间,昨天上市他蹲了半宿美jiāo所的大盘,又困又乏,就想赶紧回家补一觉。

  车一路沿长街熟门熟路拐进一个戒备森严但并不太显眼的大门,七绕八绕停在一幢小楼前。

  小诚父母的家,在这一带占地面积颇大的后勤院里。

  当初后勤部给建的住宅楼,好多年的历史了,小诚在这出生,在这长大,穿着开裆裤在筒子楼里挨家挨户偷吃过东西,也跟着小伙伴一起踩着绿解放踢过足球抖威风。

  现在长大了,离这片儿远了,回来看爹妈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但是并不影响小诚同志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哪。

  上楼拿钥匙开门进屋。不出所料,家里没人。

  屋里只有老宁同志的鱼缸开着水泵在嗡嗡作响。小诚看了看,随手往里扔了把鱼食儿。

  鱼食是老宁的独门秘制,新鲜海虾打碎的虾泥,混着苏皮点心渣。

  小诚喂它们的时候很惆怅,用手指敲了敲玻璃,低啐:“你们他妈一天天吃的比我都好。”

  几尾鱼从水里跃出来,像跟他示威,欢腾的很。饶有兴致背手观赏了一会儿,小诚仰在沙发里,开始闭目养神。

  隐约快睡着了,传来开门声,小诚母亲站在门外,看见他吓了一跳。宁小诚睁开眼睛,也有点意外:“您怎么回来了?”

  他妈妈更意外:“你怎么也回来了??”

  把钥匙放在门口,母亲低头换鞋:“刚在楼下看见你车我还没敢信,大白天的。”

  小诚打了个呵欠又躺回去:“困了,懒得回去,来躺会儿。”

  “我手机落家了。你昨儿又跟人出去喝酒了吧,眼珠子都红了。”他妈妈很了解儿子,自顾自去屋里取东西:“都这大的人了,还天天让人惦记。”

  “我在楼下看你车头有一块掉漆,跟人撞上了?”

  小诚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停的时候没注意,蹭花坛上了吧。”

  “蹭上了?我看可不像,不是闯祸了?可千万别撞上人。”

  小诚哎呦一声,烦的够呛:“老太太你可真是爱cao心的命。告诉你没事儿没事儿,赶紧走吧。”

  宁小诚的母亲段瑞女士是个资深妇女gān部,级别不低,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了,在外面颇有领导威严,是个风风火火霸道xing子,什么都好,就是爱cao心,爱管事儿,前年查出rǔ腺瘤,做了手术,休了几个月,这人,尤其是他妈这种事业型的女qiáng人,一旦不能工作脱离了岗位,总愿意胡思乱想,看哪都不顺眼,啥都愿意掺和掺和。

  在家里,小诚他爹处处让着,小诚则是能避免正面jiāo锋就尽量避免。

  他妈似乎也觉得自己管多了,叹口气,刚要穿鞋走,想了想又回来坐下,端出平常在办公室和人谈话的架势。

  “儿子,妈想跟你说件事。”

  小诚以为老太太有要有用钱的地方,看她神qíng严肃,坐起来:“您说。”

  “前一阵你张姨说想给你介绍个对象,条件特别好,是她以前的学生,美院当老师,高材生,在国外还留过学……”

  小诚点了根烟,心不在焉。

  “妈,张姨家那小军多大了?”

  段瑞一顿:“好像比你大两岁。”

  宁小诚皮笑ròu不笑,淡淡地,显然不太上心:“她家那儿子也打着光棍呢,怎么还有这闲工夫惦记我啊。”

  “你看你这孩子……”段瑞很不满。

  说的那姑娘,小诚知道,之前跟张小军谈过,没两个月姑娘怀孕了,张小军怕担责任,瞒着家里哄那姑娘做了流产,就断联系了。圈子里传的风言风语,没几个不知道的。

  宁小诚是个不爱在背后说闲话的人,从小老宁就教育他,大男人,嘴别太碎,像个娘们婆婆妈妈,遭人烦,也gān不成大事。

  母亲不知道这其中缘由,还挺热qíng,小诚也不想说,应上两句,让老太太知道自己心思不在这上面就得了。

  母亲看小诚那个态度,也知道他不爱听,起身走了。临走时嘴里还絮叨:“三十多岁的人了……天天在外头扯,你就扯吧,我看你还能扯出什么花花来。”

  宁小诚能扯出什么花花来?

  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回顾生平。

  小诚今年三十二岁,部队大院长大的孩子,个儿高,长的jīng神,人也仗义,学金融出身,摸爬滚打在圈子里折腾这么多年还算有点头脑,业余鼓捣几支股票和基金,有个不务正业的公司,算上自己一共十来个人,偶尔给人家打打零工,专业是混日子。

  没成家,没孩子,没正经谈过女朋友,年轻有为的光棍一条,人缘还算可以,有几个好兄弟,投怀送抱的姑娘也不少,日子过蛮滋润,但想想,就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缺啥?缺了点儿生活的朝气,和奔日子的积极劲头。

  其实要仔细说起来,他前半生,还算过的挺丰富——

  第三章

  宁小诚是很会赶时髦的一批,在同龄人积极努力准备高考时,他受资本主义电影和游戏的荼毒,一心想要出国。那时才刚跨世纪,两千年赴美留学热,又是培训英语又是参加训练营,折腾了整整半年才收到美国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那时候同龄有出国想法的孩子很少,小诚爹妈很为儿子担心了一阵。

  国外大学和国内本科制度不一样,讲究修学分,修满就能毕业,在国外举目无亲,宁小诚也着实过了段苦日子,租过房子,刷过盘子,受过歧视,也被老外指着鼻子骂过。

  每年假期回来探亲,也曾经想过要不就不回去了。好不容易熬了五年,修完本硕学分,零六年终于毕业,在大家都以为这孙子得留在美国赚美金娶洋媳妇的时候,宁小诚打着被褥卷儿,拎着俩箱子回来了。

  这可真稀奇。

  有好事者勾着他脖子问他,不怀好意:“诚儿,怎么就回来了呢?国外不好混呐。”

  小诚砸吧着嘴里软包的大前门,狠抽两口,随口应和:“不好混,不好混。”

  好事者幸灾乐祸的走了,心想,呸!管你在外头喝了几年的洋墨水,还不是低眉顺眼地回来,哥们这几年在家吃香的喝辣的,比你qiáng了不知多少倍!

  宁小诚是个聪明人。

  抽完那根烟,二十出头的小诚慢吞吞碾灭烟头,也甭管那些人怎么等着看他的热闹,总之,他是有自己想法的。

  回家之前他也仔细盘算过。

  留在国外,天天汉堡牛排,在银行或者信托公司找个职位,过个中产阶级的小日子,搞台本田或者福特的汽车,周末坐在公园里喝咖啡看报纸。按照美国现在这个经济发展趋势,搞不好哪天引发个金融危机,第一批倒在战场上的,就是他们这些研究按揭证劵学金融的。

  那时候再灰头土脸回家,名声可就难听了。

  要是现在回来,炸酱面烙油饼,穷也一天富也一天,身边都是说中国话耍京片子的兄弟姐妹,没事儿晚上弄顿大排档,万一将来混的人模狗样,娶个媳妇,生个虎头虎脑的儿子或者闺女,日子忒圆满。

  回来以后,他爹妈心里虽然遗憾,但还是十分高兴。尤其是老宁同志,赞赏的拍着儿子肩膀,郑重嗯了一声,你不是个忘恩负义的苗苗。

  说说,你回来有啥打算?

  有什么打算?首先就是先找份工作呗。

  那时候刚毕业的小诚和众多无所事事的男青年一样,空有一肚子理论知识,奈何没有施展才能,他又是个傲气的主儿,问了几家招人的投行和证劵,不是嫌工资少,就是嫌人多。

  屁大点地方,一个台式机,一个文件筐,梳着油头粉面的三七头,一身西装,中英文杂jiāo,见着谁都叫经理。

  小诚最烦这个,他哪里是让人管着的人。

  思来想去好几天,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宁小诚一边在早点摊喝豆浆,一边看着路边的行人,忽然决定他要单gān。

  决定单gān之前,他带着两个一块长大的邻居,沈斯亮和武杨,很隆重地弄了顿ròu吃。

  宁小诚做饭不行,但烤ròu是把好手。

  小时候好淘气捣蛋,jīng力旺盛,也容易饿,家长不在,怎么办?搜罗点钱,几个小伙伴去服务社买ròu,找个没人的地方攒小树枝,火一点,也别管那ròu烤的生不生熟不熟,反正吃的比家里炖排骨的时候都香。

  一个大铁盆,牛里脊两侧最软的地方切片,洋葱切碎,辣椒香油生抽白糖,拌匀了裹好了,平盘抹油,等油锅热,ròu片紧贴着下去,呲啦一声——

  淡淡白烟混合着ròu香,呛人,也慡脆。

  武杨吸了吸鼻子,被烟熏得眯着眼睛:“单gān?”

  宁小诚翻着牛ròu,动作熟练:“对,单gān。”

  “单gān你能gān啥?”武杨拎出一瓶啤酒,拇指食指钳住瓶盖,轻轻一拧,瓶盖落地。

  “炒期货。”

  “什么货?怎么炒?”

  宁小诚捡了一大筷子ròu塞进武杨碗里,不耐烦:“快吃你的吧。”

  傻大个儿一个,咕咚咕咚喝了口啤酒解渴,武杨一抹嘴:“不管,你想gān什么就gān什么吧。缺钱我这有,但也没多少,你知道,我一个月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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