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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筝笙_风凝雪舞【完结】(7)

  自那一天后,小亦笙开始对他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黏忽劲儿,虽然并没有几次再陪她看戏的经历,但她总爱跟在他身后,轻轻软软的喊着纪桓哥哥。

  后悔吗?他曾这样问自己。

  在外人眼里的他温文随和,实则心思缜密,城府极沉,并不喜与人过近jiāo往。

  可是这一次,多了这个甩不脱的小尾巴,他却似乎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懊恼。

  他知道,她只是一个孤单的孩子,就像自己一样。

  她活泼好学,伶俐乖巧,对每个人都有礼貌,而这只不过是保护自己的一种工具,只有这样,才能被大家所喜欢,才能让父亲骄傲和觉得值得,才能拥有更多的爱,才能不再孤单。

  她太聪明了,小小年纪就懂得对生活妥协,做出一副无害而驯服的姿态。

  并非是刻意作假,她内心的纯善让她真心去待周围每一个对她好的人,只是,那却并不是爱。

  自那只小狗死了以后,她几乎不再爱任何人,任何事物,甚至于时下青年为之热血沸腾的家国大义救亡图存,她也并不关心。

  她已经习惯了将保持距离作为保护自己的一种本能,对于任何人及事都不再投入过多的感qíng,只除了她的父母,姐姐,吴妈,还有他。

  纪桓放柔了眼光,静静凝视身旁的女孩,淡淡的阳光挣开云层,透过车窗,温煦的将她拢于其中,她整个人也便如熨上了一道光晕,明朗温暖。

  这个女孩子,终究还是与他不一样的。

  她的父母虽然不能长伴她左右,然而对她那份全然的没有保留的爱和保护却已经足够让她心灵洁净,单纯无忧的长大。

  她内心深处的阳光足以驱散境遇不公带来的yīn霾,这是他一直以来所缺失的,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放纵自己暂时的,沉溺于那份明朗,汲取些许温存,纵使终将失去,至少,手心中空握的余温与追忆会一直陪伴着他,这样,他也便有了在黑暗当中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第十回

  宋婉华去了巴黎郊区的阿利昂法语学校补习法文,而亦笙由于自小由父亲请的家庭老师教授法语课,语言方面没有太多障碍,直接进到巴黎大学学习,主修法国文学,副修美术。其他修习的科目还包括音乐、哲学、天文、植物、英文作文、辩论等等。

  纪桓将她在宿舍安顿下来后,便带她在学校里四处走走,熟悉环境。

  一路上遇到他的老师和同学,看到他带着这么个漂亮的女孩子四下走动,不由得都好奇而善意的问起亦笙的身份。

  纪桓一律微笑着用娴熟的法文回答,是我妹妹。

  带她到学校食堂吃晚饭的时候,纪桓也没询问亦笙的意见,径直帮她要了餐,一面带着她往座位走,一面问:“怎么样?这一路上语言方面还能听懂吗?”

  亦笙有些闷闷的道:“只能听懂大半。”

  纪桓揉揉她的头发,“已经很不错了,我刚来的时候只能听懂小半。”

  亦笙偏过头去躲开他的手,斜睨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却摆明了不相信。

  纪桓帮她拉开椅子,然后自己走到她对面坐下,“在国内学的,毕竟脱离不了书本,真正身临其境了,你就会发觉生活并不是照本宣科,一时之间有点儿不适应是很正常的,不过如果你觉得心里没底,要不要先去阿利昂一段时间,你有朋友在那边我也放心些。”

  “不要,我可以的。”亦笙连忙摇头,自己不远千里追过来不就是为了能和他在一个学校念书,半秒钟的分离她都不想。

  纪桓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点了点头,“你自己决定,你底子不差,应该能很快适应的,不用太担心。”

  一面又笑了笑,“实在有听不懂的,也不是你的问题,或许是那人天生带着口音。”

  亦笙“扑哧”一笑,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听得一道女声响了起来,说的是中文,娇娇柔柔,“纪桓,刚进学校就听说你妹妹来了,可真是漂亮,不介绍一下吗?”

  亦笙抬起头,便看见一个穿蓝色洋装的女孩子,亭亭立于他们跟前。

  纪桓起身,“我妹妹亦笙。亦笙,这是我同学。”

  他并没有介绍她的名字,因为觉得没必要。

  亦笙却仿佛冲耳不闻,只是皱着眉看纪桓,“不公平,为什么你的是咖啡而我只能喝牛奶?”

  “女孩子晚上少咖啡,对睡眠不好。”纪桓淡淡道,并没有转圜余地。

  那女子闻言有些惊讶的去看纪桓,半晌自嘲的笑了笑,“你对你妹妹可真是好,我还以为你除了自己并不会去关心任何人的,那我想我的这杯咖啡也应该去换一下了。”

  她说完也不等纪桓回答,转向亦笙笑了笑,“亦笙,我叫梁觅,很高兴认识你,希望我们以后能成为朋友。”

  亦笙也笑,“梁觅姐姐,通常结jiāo朋友的时候不是应该称呼对方的全名才显得庄重正式吗?”

  梁觅一愣,心想这小女孩哪来的这么多怪规矩,面上却落落大方的微笑着伸出手去,“那么好吧,纪亦笙,很高兴认识你。”

  亦笙伸出手去和她握了握,笑容甜美,“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不过你叫错我的名字了,我姓盛。”

  梁觅又是一愣,“什么,你不是纪桓的妹妹吗?”

  亦笙还是笑,“妹妹分很多种啊,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也不是他的表妹。”

  梁觅一时没回过神来,纪桓似笑非笑的看了亦笙一眼,问,“闹够了没有?”

  亦笙心满意足的坐回到座位上,笑,“够了。”

  粱觅其实仍是有些迷糊,不过人总是习惯朝着自己容易接受的方向去假设,于是她笑了笑,“原来你们在开玩笑呀,好了,我不妨碍你们兄妹重逢了,改天再见。”

  待到梁觅走远了,亦笙歪着脑袋看纪桓,半晌,忽然说道:“她喜欢你。”

  纪桓哑然失笑,“你说你小小年纪都想些什么呢?”

  亦笙还是歪着脑袋看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纪桓懒得理她,“快吃你的吧。”

  可是亦笙还是不肯甘休,“你呢,你喜不喜欢她?”

  纪桓有些头疼的笑了笑,也只有她了,自己肯纵着她这样放肆,“我不喜欢她,现在,可以吃东西了吗?”

  “恩。”亦笙显然很满意这个答案,粲然一笑,乖乖低下了头。

  就在纪桓以为自己可以风平làng静吃完这顿晚餐的时候,却又听见刚安静了没多长时间的亦笙唤他的声音。

  “纪桓哥哥。”

  “恩,又怎么了?”他还是微笑着抬头看她,觉得自己的好脾气全都用在她一个人身上了。

  “你听过《长gān行》吗?”

  “没有。”即便是回到纪家大院以后,他学得最多的也是商道西学,中国古典文学这一块,接触过的不过是皮毛。

  亦笙也不以为意,自顾自背了下去,“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chuáng弄青梅。同居长gān里,两小无嫌猜。”

  她只背了前面几句,微微笑着,笑容里带着某种甜蜜而芬芳的味道。

  纪桓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是我爸爸妈妈最喜欢的一首诗,说的是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共同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故事。他们两个从小就比邻而居,当小姑娘的头发刚刚长到能在前额留出漂亮的刘海的时候,邻家的小男孩就每天跨着竹竿当小马骑来,手持青梅绕着小姑娘的椅子转来转去。这一段幼年的美好时光,没有猜忌,天真无邪。”

  他其实并没有太多感触,却顺着她的意微微一笑,“的确是很动人的诗。”

  亦笙忽而转眼看他,“我不爱摆弄花糙,你也没有骑着竹马成天围着我绕来绕去,可是你会带我去看西洋影戏,教我作难得要命的算学题,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算作和他们一样呢?”

  纪桓喝了口咖啡,笑笑,“我对古诗并不在行,你说算就算。”

  “那你想不想知道下面一句是什么?”

  纪桓挑眉看她,示意她说下去。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她在心里默默的念诵,却到底没有念出来,只是在想,如果换作是我,一定不会làng费整整一年的时间去害羞。

  “纪桓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别人,因为我觉得你以后一定会喜欢我的。”

  纪桓本是等着她念接下来的诗句,却没想到等来了这样一句,有些好笑的看她,却看进那双盈盈眼波当中深蕴着的期待。

  他心中轻轻一动,却只是微笑着起身,“我已经很喜欢你了,小笙,人不可以太贪心的。”

  “我们俩说的都不是一回事。”亦笙小声嘟囔。

  “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纪桓淡淡笑了下,眼睫微闭,在眼底投下浓重的yīn影。

  他的亦笙,是的,他并未爱上她,却已深知,他终将失去她。

  如同他无从选择的宿命一般,挣脱不了,亦无法抗拒。

  第十一回

  一个人来到遥远的异国他乡求学,其间的孤单辛苦惟有亲历过才能体会,所幸,她是孤单惯了的,而因为有了思念的人,他乡也就成了故乡,所有的辛苦,都是心甘qíng愿。

  她的课业成绩依然优秀,与新认识的同学友好却不亲密的相处,闲暇时候总爱去旁听纪桓的课,最期待的是周末,偶尔,纪桓会抽出空来,带她到巴黎郊外踏青,去塞纳河畔漫步。

  她的裙子在阳光下飞舞,回过头,他在那里,于是她心安的弯起唇角,给他最好的笑。

  可是,这样美好的时光却是不常有的。

  因为纪桓实在太忙了,除了课业,他还得料理纪家的生意,纪家是做钱庄生意起家的,生意遍及北平、上海、四川、福建等地,基业甚大,却由于受通商银行和一些洋商银行的冲击影响,景况日下。

  纪父早年曾留日学习,初开眼界,回国后便做起了半吊子改革家,一心想要改良钱庄,重振家业,却奈何总有心无力,于是一腔期望便全压到了独生儿子纪桓的身上,一面送他到西方学金融,一面不间断的将钱庄台帐等等一系列明细远送重洋jiāo到儿子手中,倒不是真要他隔着千山万水来打理这个家,其时纪父的身子骨还算硬朗,这么做不过是想让儿子能及早明白自己的担当和责任,并逐步熟悉家族生意,学成归国后便于尽快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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