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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城在等你_玖月晞【完结】(40)

  他惨白的唇色一晃而过。

  几个军人迅速抬他上车,向医院疾驰。

  不怪他们,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和他的关系。

  剩余的人也很快继续去营救其他人,没有人去管许沁的存在。

  在这里,生,或死,都那样的寻常。寻常得让人不能去习惯,却也不能不接受。

  ……

  那一刻,位于望乡南边的镇高中里,陆捷手下的官兵们刚刚躲过那一波猛烈的余震。暂停不过多久,便继续在倒塌的教学楼下挖人。

  过去的一天两夜,他们救出了96个学生,却也挖出了十几具尸体。

  当掀开层层的水泥板和墙体,看见底下灰尘掩埋着年轻人死寂的脸时,当兵的汉子们眼都红了,他们含着泪,把他们一个个抱出来放好。

  陆捷蹲到一旁,垂着头盯着地面。深夜的冷风一chuī,一片白纸chuī到他眼前。

  那是撕碎的学生证,刚好撕下贴照片的地方,是一个女学生微笑的脸。

  陆捷把那张照片捡起来,看着看着,突然之间,就想起来了一个人。

  突然之间,他红了眼眶。

  “我想起来了。”他喃喃自语。

  身旁的士兵扭头:“什么?”

  “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位外科医生。”

  他的同学,他的战友,生前一直带着这样一张女学生的照片。

  至今,他都记得那个叫宋焰的年轻人说:“等我混出个人样了,要回去娶她。”

  第35章

  载着宋焰离去的那辆车迅速消失在街角,红色的汽车尾灯像火一样灼烧着许沁的眼。

  她在原地站了没一会儿,轻轻擦去眼睛上的湿雾,朝医院走去。

  深夜的镇上一片萧条荒芜,她走在废墟和血迹遍布的街道上,像走在冰冷的荒原。

  北风chuī着,彻骨的寒冷。

  太冷了,她周身都像被冰冻住,身体除了战栗发抖,做不出别的任何反应。心底除了冰寒,也感知不出别的任何知觉。

  没有悲伤,没有痛苦。一如这座悲运笼罩的小镇,每天都有人失去他们最爱的人,每天都有人亲眼看着他们曾经守护过的家和人被摧毁成泥土。

  命运qiáng大到让人拥有的一切都看上去那么渺小,那么无力。

  悲与泪都不值一提。

  许沁流不出一滴泪来,没有什么可流泪的了。

  无用的。

  可当她走过一条死寂的街道,听见北风呼啸穿过废墟上的甬道,发出呜呜的悲鸣,好似上天在给予她悲戚与怜悯时,

  毫无预兆地,她骤然间弓下腰,嚎啕大哭起来。

  不用再隐瞒,不用再压抑,她就是害怕得要死了,恐惧得要死了。也不用再躲藏逃避,没有人知道她这里,也没有人会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泣。

  只有北风,在废墟之上盘旋,呼鸣。

  ……

  ……

  许沁回到医疗中心时,泪痕已gān。

  宋焰早已被送进手术室。

  许沁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脸色惨白,面无表qíng。宣泄过后,脑子里空茫茫一片,什么qíng绪都没有,只剩下身体最原始的感知——累,极致的累。

  她两夜一天没合眼,思绪都麻木了。

  有那么一瞬间,许沁想过,如果宋焰死了,她会怎么办。

  心骤然一揪一扯地疼,疼得要再度刺激出眼泪来。

  她立刻抬头望天花板,狠狠眨去眼中的水雾。

  不到宣告判决的那一刻,不作数,她不会去设想。

  她飞速扭头看向大厅,

  虚白的灯光透过塑料门照进走廊,挤满人的大厅里悄然无声。轻伤的患者,重伤者的亲人们在大厅里守候着。

  已是深夜,每个人都脏兮兮的,有的人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天睡着了;有的人挂念着自己的亲人,含泪望着,不肯睡去却也疲累得无力哭泣了。

  妻子们等待着她们的丈夫,父母们守望着他们的子女,人群中弥漫着一股隐忍而压抑的沉默。

  从医那么多年,许沁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去注意过患者与家属。

  这一刻,看着惨白灯光下那一张张憔悴的脸,她突然发觉,在不经意间,她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

  那只手将她从医生的白大褂里剥离出来,残忍无qíng地扔去了手术室门的另一侧,扔到这群可怜无望的人群中间。这是她一贯漠视的另一侧。

  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与惩罚。

  她cháo起cháo落的qíng绪都在那一刻间归于静寂。

  许沁低下头,拿双手捂住了脸,良久都未再抬起。

  “医生!”一声刺耳的呼救从大厅外传来。

  许沁立刻从手掌中抬起头,目光已瞬间变冷静,拔脚就朝外跑去。

  士兵们送来了一个在废墟下埋了37小时的少年,刚刚才救出来又被余震砸断了手臂,血液突突地往外冒。

  许沁迅速拿碎布条拴紧他的手臂,吩咐护士:“准备血袋!”

  医疗中心短暂的寂静被打破,一瞬之间四周再度忙碌起来,少年很快被送上手术台。许沁极其快速而有条不紊地换衣服消毒戴手套戴口罩,护士也忙碌地在她身后辅助准备。

  当许沁拿起手术刀,转身面对手术台上的病危者时,不久前的寒冷与眼泪,悲伤与疲惫,统统消失殆尽。

  没有宋焰。也没有她自己。

  面对着台上昏迷的少年,她的脑中只剩了一个念头:凭她的所学所知,去救活这个人。

  或许,凭她的所学所知,去维护他生而为人的尊严。

  那场手术进行了五个多小时。许沁站在手术台边,不曾有过半刻分心。偶尔,护士在一旁走动,偶尔,轻微的余震摇晃着房间,她心无旁骛。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黑夜再度过去,天空再度破晓。

  手术成功结束,许沁换衣服时,手臂肿痛得几乎要抬不起来,双腿也如灌了铅般沉重。

  走出门的一刻,像解了封印,关于宋焰的一切记忆扑面而来。她立刻赶去找他。

  而噩耗总是来得叫人猝不及防。她才跑到那间手术室门口,门就推开了,蒙着白布的人被推了出来。

  许沁浑身颤抖,几乎是扑上去病chuáng前,抓住那块白布一掀,下一秒,喉中的惨叫就要溢出来时,人猛地一怔。

  不是宋焰。

  她盯着那张脸,狠狠喘着气。

  “救不活了,刚送进来,还没撑到上手术台。”医生说。

  许沁抬头:“前一个伤者呢?内出血的那个!”

  “刚送去病房,诶——”

  许沁转头跑开。

  冲到军人病房里,一眼就看见了宋焰。

  环境简陋,他和另外三个重伤者挤在一间病房里,chuáng前挂着数个吊瓶,手腕手背上都是针。

  许沁在门口喘了好几口气,才轻轻走过去,到他chuáng边蹲下。他双眼紧闭,眼窝深陷,唇上依然没有半点血色,下巴上却冒出了青青的胡茬,整张脸异常憔悴。

  她蹲在chuáng边,缓缓握住他一只手,他的手洗gān净了,骨节分明,布满伤痕。她稍稍用力握住,他的手坚硬却冰凉,没什么温度。她握着他的手,一只手指缓缓摸到他手腕处,轻轻一摁。

  突,突,

  他的脉搏在她指尖跳动。

  仿佛到了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还活着。

  她低下头,埋头在他手心,泪水无声地淌下,渗进了他的指fèng。

  宋焰,我错了。

  我错了,好不好?

  ……

  ……

  宋焰醒来时是下午,他输液的左手旁边躺着一个玻璃瓶子,瓶里的水是温热的,压着输药管。

  他醒后,医生过来给他做了检查,让护士给换了药,jiāo代他好好休息,不能乱动。

  考虑到实际qíng况,出山的路太颠簸,医生不建议送回帝城,认为他在原地休养几天后再回比较好,只是条件会简陋一点。

  “诶?这瓶子是谁放的?”医生问。

  “不知道。”护士答,“可能是家属放着暖手暖药的吧。”

  他们讲话的间隙,宋焰察觉到门口走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待医生护士走后不久,那道身影又折了回来。

  是许沁。

  她走进来,手里抱着个葡萄糖瓶子,问:“麻药退了?”

  宋焰不经意龇了一下牙:“嗯。”

  “很疼吗?”

  “还好。”

  许沁没有多的话安慰,两人便没了话讲。

  许沁站了一会儿,想起什么,又说:“对了,你的队员们都没事。”

  宋焰点了点头,她倒是清楚他牵挂着什么。

  许沁又站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手里还抱着东西。她把瓶子放到chuáng上,他的手边,旧瓶子收走放回兜里。

  那新瓶子里装了开水,挨着宋焰的手,滚烫的。

  宋焰垂眸看着那瓶子,抬起一根手指碰了碰,说:“谢谢。”

  许沁摇了摇头。

  宋焰抬起眼眸观察她,见她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眼睛下也是重重的黑眼圈。

  他哑声问:“多久没睡了?”

  许沁别过肩膀去揉了一下发痛的眼睛,说:“一直在忙。”

  宋焰顿了半秒,说:“挺会jiāo代我的。”

  “……”许沁回头看他,“我找到空隙,会休息个十几分钟。……再说,我gān这个没你危险。昨晚你要是埋得深一点,挖不出来,你命就没了。”

  宋焰:“我——”

  许沁忽然打断:“不是跟你说了要注意安全吗?”

  四目相对,安静无声了。

  宋焰黑色的眼睛定在她脸上。

  许沁亦目光笔直望着他,不避不躲。

  她双唇紧抿,眉心极轻地蹙着。

  就是这样一张脸,当余震发生,横梁倒塌下来时,他眼前划过的就是这样一张脸。

  宋焰默了半刻,竟没有呛她以什么立场来管束他。

  他的手无意识地碰了碰那个熨烫的玻璃瓶子,渐渐,就握在了手心里。

  他平心静气地解释:“余震来得太突然,当时我手下一个19岁不到的小孩在危房下边,我得去拉他。”

  许沁不做声了。

  宋焰看着她,说:“下次注意。”

  许沁的心突然之间就砰通了一下。

  这时,外边有人进来,直奔宋焰旁边病chuáng上昏迷的军人。那人刚走到病chuáng边,似乎余光看到了什么,疑惑地回头看向宋焰,骤然间,那人瞪大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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