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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离港_兜兜麽【完结】(27)

  “一百五十几万,大太跪在地上磕头求qíng也没人手软……好长一把西瓜刀……那人有老虎纹身……”

  不等她说完,温玉一面低头理她的存款单、现金、获奖证明以及回乡证,一面询问她意见,“我看大太二太都没心qíng过年,三太走后至今没音讯,我两个待在这里也是惹人嫌,阿姊,不如你同我一起回乡?好久未见外婆外公,我都好想他们。”

  温妍皱眉想一想,她与大学生男友近来好不容重修旧好,回大陆一走一个月,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年轻人爱qíng至上,一谈到恋爱,身边一切都要靠边。

  她犹犹豫豫中开口,“我或许还有课外活动,不能……”

  “OK,我明白。不为难你,我自己回去。”

  温玉是行动派,做人做事gān净利落,话音未落已开始收拾行李财物,随时准备出发。

  温妍还要讲废话,“阿玉,你自己一个人,行不行啊?”

  温玉心中莫名烦闷,懒得答她话。

  袁珊妮与陆显的相继离世,她急需离开这座伤心之城,它冷冰冰没感qíng,一砖一瓦全凭钞票与yù望堆砌,你残忍它便坚不可摧,一旦动心动qíng,它便如琉璃易碎。

  谁要傻兮兮把梦想建在这座城上?我们只需要钱、钱、钱,以及更多的钱。

  等待,等待一夜bào富,等待命运颠覆。

  温玉提着庞然大物一般的行李箱转巴士再转吉普车,在西江人流穿行的汽车站内落地时茫然无措,如同久未归家的飘零游子,少小离家老大回。

  这里的空气熟悉而陌生,这里的人cháo庸碌而温暖。

  她松一口气,依然留恋着家乡粗糙简单的快乐。

  离家时chūn山还是个流着鼻涕瘦得皮包骨、只会跟在她身后傻笑的小猴jīng,如今也长成身qiáng体壮乡下仔,穿个松垮垮白背心,胸前印“青chūn”两个硕大简体字,往来人群中挥动手臂,一咧嘴露出十六颗白森森的牙,太阳下会反光,白炽灯似的耀眼。

  “穗穗!穗穗!我在这里——”

  公共场所大喊大叫,在红港要被人责备没素养,在这里,行人商贩也不过抬起头看一眼,是本镇哪一位年轻人,昏昏yù睡午后吃错药一样兴奋。

  小黑人一溜小跑冲上来,抢过温玉的行李箱一把扛在肩上——为表现他是大力神,男子气,满身用不完力气。

  温玉哭笑不得,“你搬那个做什么,它有一对轮,会自己跑。放下来拖着走,省省力气。”

  chūn山半张脸都被黑色行李箱遮住,还看得见他傻傻笑,乐呵呵说:“地上脏,你的东西都是好东西,沾了泥不好。还有啊,我有的是力气,不要说举只箱子,再加你都没问题啦。”

  他们回到建设路,温玉的外婆在建设路路边有一栋二层小楼,一楼做铺面,日日七点开市,十点收铺,风风雨雨三十几年不间断,二楼挨挨挤挤隔成几间房,当作起居室,楼顶天台加盖一间小屋,便是温玉个人房间。

  多少年过去,金福卤水鹅仍然门庭若市,生意火红。水养外放的大肥鹅,三分油脂七分ròu,皮与骨三两三将将好,一传四十年的卤水,一天一天换,又一天接一天沉淀,一揭盖,香、淳、厚,鼻尖挑*逗。

  师傅切分手艺也练过一万九千天,颈以上四段,有骨有ròu,皮脆汁鲜,再分骨苏ròu劲双翅,每一刀都斩在关节处,保持最大限度完整,绝不放过你齿间每一寸触感。

  七点开门迎客,从街头到街尾都是金福卤味香,勾得你腹中馋虫大动,口舌叫嚣。寻寻觅觅一等一天,排长龙为等一只极品卤水鹅。

  温玉才进门,放下行礼挽起袖子便进店帮手。街坊邻里叔叔伯伯都还认得出她,一面吃卤味分点心,一面热络亲切同她攀谈。

  卖小吃的闽南人说:“是穗穗呀?几年不见,又水又靓啦!要不要叔叔给你保媒?你哥哥‘改革’英俊又勤快……”

  他老婆却是四川女人,听说从阿坝州四姑娘山下小镇来,羌族姑娘好火辣,一拍他头,瞪大眼,“谁要你管,人家穗穗在对岸还差没有好男人?谁稀罕‘改革’,只有空壳,钱少少麻烦多多。”凶巴巴但韵味十足。

  温玉只是笑,招呼他们加茶加水,结账换碗碟,忙忙碌碌没时间玩笑。

  chūn山也来帮忙,大圆桌从二楼搬到棚外,为晚来客加座。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才关门歇业,温玉为外婆揉着腰,同她细细说尤美贤与福仔近况,自然,她隐去最重要关节。

  外婆握着她的手叹息,“你阿妈要走时我是不同意的,他们有钱,一贯看不起大陆人,但听你说这些年阿妹过得好,我才能安安稳稳睡个觉。不过怎么只你一个人来,坏人那么多,阿妹也放心?”

  温玉道:“我来过年呀,总不能阿妈阿弟都回外婆家,大太要说嘴的。啊——我给外婆带了礼物,今天忙得头晕,差一点连这个都忘记。”

  “回来就回来,带礼物gān什么。”

  温玉很是周到,大大小小每一个人都有礼。

  亲爱的chūn山收到一台遥控汽车,高兴的热泪盈眶,夸张得“穗穗!穗穗!”大声喊。

  你看,孩子们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直接。有时物质催生yù望,对比红港,温玉更中意西江。

  但这个假期注定不平静。

  当chūn山这个傻孩子在两栋楼之间狭窄走道内,同镇上有名的“二流子”谈完话,怀揣宝物,紧张到浑身发抖地走过建设路,才经过店门就被温玉抓住,三两句恐吓就把这个一根筋小同志吓得坦白从宽。

  一小包白粉里三层外三层包好,藏在皮带与肚皮之间。

  温玉惊诧,压低声责骂他,“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一搞‘严打’,你没罪也被抓去枪毙!德叔德婶三十几岁才得你一根独苗,你要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chūn山被枪毙重刑吓蒙,手臂遮住眼睛,居然呜呜地哭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是大佬叫我去……”

  温玉恨铁不成钢,“大佬是谁?他叫你去死你去不去?还哭!还哭就把你关黑屋!”

  chūn山瘪着嘴不哭了,哽咽道:“阿爸不让说,大佬的事qíng一个字也不许说。”

  温玉眯起眼,威胁,“连我也不可以讲?”

  “穗穗——”我可怜的chūn山,真是撞坏了脑子,居然喜欢温玉这个母夜叉。

  八六版《she雕英雄传》在南方台持续热播,每天晚上八点三十分开始,全国犯罪率都降低十个点,罪犯们相约手牵手,坐在家中看郭靖huáng蓉谈恋爱。

  温玉拿着她号令天下的打狗棒——一根刷绿漆长木棍,带着手下小跟班,偷偷溜进德叔家堆满杂物的地下室。

  谁也猜不到她会在一堆沾灰的旧物中找到曾经的记忆。

  丢弃或是拾起?

  破题须得人生终极奥义。

  眼前一张弹簧chuáng,一座山一样的男人,一条极不合身的卡其布裤子,赤*luǒ的上半身缠满绷带,隐隐有血渍渗出,点缀灰扑扑一间屋。

  房顶三十瓦小灯泡下,他正凭借一根软管一只可乐瓶渡他的瘾。等他抬头,眼神空乏,无焦距,海洛因催使下美梦蹁跹,他当自己又做好梦,傻笑着同她招手,“伊莎贝拉,你又来了——”

  要如何说服自己,眼前这滩烂泥,这堆垃圾,是曾经骑着摩托车载她飞过海岸的陆显。

  温玉握紧拳头,与他面对面,眼对眼,数着时钟分分秒秒,如宿敌相见,杀气腾腾。

  周遭氛围低气压,只有chūn山无辜,既怕温玉看得瞎眼,一冲动上去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更怕阿爸知道,将他吊起来拿皮带沾盐水抽,想想都痛。

  温玉站得累了,索xing搬一只板凳,坐在他chuáng前,等他醒。

  30男女吵架

  分针迈长腿一圈一圈追那只矮胖子时针,谁把闹钟报时定在下午三点,令静止图像猛然震动,似放映员晃动胶片,银幕旧电影震颤如老人指头。

  握不住的除却时间,还有胸腔之中,一颗心跳动节奏,它几时快,几时慢,几时骤停,几时猛冲,不肯给你蛛丝马迹。

  chūn山站的脚软,温玉看得无聊,而陆显独自沉浸在一克一两金的白粉中,怀抱他的chūn秋绮梦,祭奠他的起伏人生,多么飘飘然,几乎就要突破屋顶飞起来。

  忽然间他坐起,负伤的上半身向前探,宽阔饱满的额头离温玉不过咫尺间距。他眉间紧锁,面露疑惑,眯着一双狭长的眼,观察温玉,教授讲学一般认真,等一等,他目不转睛,却无神,不能确定他研究的究竟是人是物。

  地下室里烟与酒的气味混杂,带着一股腐烂酸臭,挑拨她本就拉扯到极致紧紧的神经。

  他还敢笑,瞳孔松散,嘴角上翘,白痴智障一类笑容,呵呵呵,嘿嘿嘿——

  简直找死。

  温玉指使chūn山扛一桶水来,发挥神力,哗啦啦倾倒在陆显身上,从头到脚,连带弹簧chuáng上脏兮兮皱巴巴chuáng单都被井水浸湿,滴滴嗒嗒流着水。

  这一刻陆显如梦初醒,傻呆呆抬头看向提个桶喘气的温玉,难以置信。

  一抹脸低吼,“你吃错药?知不知道今天几度?发神经也要有限度!”

  他凸眼横眉,索命鬼一般凶神恶煞,只可惜吓不住温玉,温玉娇柔外皮下装载一颗女金刚的心。

  她扬起下巴抬起眼,明明高不出他几公分,却武装出斗士jīng神,要同他决战到底。

  “抱歉了陆生,算不出你要high到几时,我又没时间没心qíng等下去,只好用特殊方法叫醒你。”红色塑料桶递给小跟班chūn山,她转过脸来,不咸不淡问话,“听说你死透透,没生还可能,排位都立好,怎么,陆生也玩诈死脱身这一套?十几年前的剧本,现在来演未免太俗。”

  “见我没死,你很失望?”陆显没尊严没脸皮,啪嗒啪嗒滴水的chuáng单chuáng垫他照样横躺,长腿架在横栏上,吊儿郎当恬不知耻。“没办法,我陆显有九条命,重伤扔进海里,游过太平洋照样能活。不过温玉,我们真是有缘,躲到西江来还能遇到你。你来做什么?千里迢迢过关,专程探望我?”

  “海洛因的劲头还没过,陆生还在做白日梦,异想天开。我知你命硬,更敬佩你死过一回还能无耻到这种程度。你自己想吸毒、嗑药、玩刺激都没所谓,拜托你不要指派chūn山去替你买白粉,劳你睁大眼,保留最后一点点良知,chūn山未成年,他甚至都不懂你每日吸食的是海洛因还是白面粉。”她顿一顿,稳住心神,盯住陆显渐渐紧绷的侧脸,继续说:“你再敢叫他替你拿货,我一定去找公安,举报你藏毒贩毒,陆生,这里不是红港,海洛因同可卡因,五十克就够叛你死刑。想等女王特赦?等到你走huáng泉路都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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