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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锦年_微酸袅袅【完结】(32)

  那时候,傻乎乎的骆撩撩,就好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所有的喜怒哀乐都随着顾白而起伏。他翻手就能让她笑,他覆手就能让她哭。

  许林乐说,他觉得我变的越来越陌生了。他说他认识的骆撩撩不是这样的。他说他认识的骆撩撩是一个心里住着一个长满刺的小恶魔和一个美丽小天使的傻小孩。她固执坚qiáng脆弱倔qiáng聪明善良,虽然她有时笨笨的,可是她从来都不会哭的那么没出息……

  ——彼时,我正因为长久以来顾白若即若离的冷淡而压抑的哭泣。也没有具体的原因,只是qíng绪累积到一个高点需要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我哭的泪眼朦胧的去看许林乐,他安静的坐在我身边望着远处的风景,淡淡的风chuī起他额前的发,轻轻的晃啊晃。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我看不清许林乐脸上的表qíng,我只看到他四分之一的侧脸,他线条gān净流畅的下巴,他微微抿着的嘴角,他长长的睫毛。

  许林乐回过头来看我,脸微微侧开一些,原本由他挡住的阳光像细碎的金箔一样全部全部落在我的脸上,在我的视野里开出这个秋天最灿烂温暖的花朵。我眯着眼睛依旧看着许林乐,他脸上没有太多表qíng,我看不出他心里的qíng绪。

  许林乐伸出手,他的手就像一只温柔安静的鸟,轻轻的停落在我的头发上,掌心的温暖直达我的心底。他声音也暖暖的,柔柔的,音调很低,但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慢很清晰。他说:“撩撩啊,你快点,快点长大吧。把那些悲伤丢掉,丢在路上再也不要回去把它们捡起来。虽然你笑起来还是丑,可是,你的笑容像钻石的光芒一样,能让原本普通的小石头变成这个世界上最昂贵的东西……你要快乐呀……你不快乐的话,我怎么快乐呢?你不要害我伤心。”

  我的心,它湿哒哒软绵绵的一片,又感动又无力。好像变成了一个柔软的包子,轻轻一戳就是一个小小的坑,很缓慢和缓慢,才能慢慢回复到原来的形状。

  我瘪瘪嘴,又想哭了,可是这次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悲伤不是因为爱而不得——其实我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可是我知道这一次的每一颗眼泪都又温暖又珍贵。

  那天我和许林乐并肩坐在小河边的糙坡上,望着河对岸的大cao场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河对岸人声喧闹,人影奔跑跳跃,黑色的鸟群在婴儿蓝的天空中扑拉拉的飞来飞去。而河这岸,则安静的可以听到风从耳边chuī过的声音,空气里有花朵枯萎的气味。

  我问许林乐:“你还在喜欢你那个天下无双吗?”

  许林乐轻轻皱了一下鼻子,侧着脸望着我,然后垂下眼睫黯淡的笑说:“是啊,还在喜欢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了心里忽然难过起来,好像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被抢走了,想要用力去夺回来,可是不知道怎么用力,不知道向谁去夺,更重要的是,我根本就没有什么立场去抢回我不想被抢走的东西。

  我抱着膝盖,把脸深深的埋进自己的双臂间,闷声闷气的说:“她可真幸福啊。”

  许林乐过了很长很长时间才笑笑的说:“我也这样觉得。”

  我曾看到这样一句话,说,I love you not for whom you are,but who I am when I''m by your side。

  我爱你,并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因为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是谁。

  可是,当我在顾白身边的时候,我却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我就像张爱玲写的那样,都低到尘埃里去了。

  那天我去理科班找顾白,碰巧他不在,转身离开之后又想起他说他书包里有本书让我还给许林乐,就又折回去,结果在他们班门口听到他的同学谈论我的声音。

  ——“那就是顾白的女朋友啊?顾白怎么会看上那样的人?”

  ——“你以为就你想不明白啊,全世界都不明白。在学校里闭着眼睛随便抓一个都比她qiáng啊。”

  ——“也许她xing格很好呢?不是听说她和那个很有名的许林乐也玩的很好吗?还有被人打死的那个校糙卫衫嘉~诶,你们发现没,这个女人的朋友全是大帅哥~”

  ——“大概是自己没有外貌,所以就讨好这些帅哥以增qiáng自信呗……”

  ——“唉,我还是觉得可惜,顾白这朵小百合就这样cha到了一坨XX上面~”

  ……

  我手脚冰凉的站在教室门口,然后用力推开了那扇掩虚的教室门,那刺耳的哄笑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把脊背挺的很直,把步子迈的又正又稳。我从顾白的书包里拿出那本要还给许林乐的书,转身要走出他们教室的时候忽然又转过身去,眼神在那些女生的身上转了一圈,然后笑的分外甜的说:“真是对不起你们了,让你们输给一个丑八怪,输给一坨XX……这可怎么办呢,我让你们变成连丑八怪和XX都不如的人,真是很抱歉呢。”

  用力关上教室门,我的眼泪立刻就落了下来。

  我把书还给许林乐,然后很冲动的对他说:“许林乐,我要把脸上的胎记去掉。”

  许林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微微俯下身细看我的脸,然后眯着眼睛笑的像只小狗一样的说:“你丑的很有风格啊,gān嘛多此一举?没听说吗,凡身上有图腾的人,都是命格不凡的。”

  “许林乐,我要把脸上的胎记去掉。”

  “还有个说法说,胎记是上帝的吻痕,是天使在你出生之前给你做的记号。有一天,当你和你的父母失散了,当你和你的恋人离别了,无论过了多久,你们把彼此的模样遗忘了多久,他们也一下子可以把你从人群里认出来。这个说法多美好呀。”

  “许林乐,我要把脸上的胎记去掉。”

  许林乐渐渐收了嘻笑的神色,他沉默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看着我的眼睛问:“骆撩撩,你是认真的吗?”

  我用力点了点头,甚至因为点头的时候用力太猛,眼泪都被甩了下来。我带着哭腔的对许林乐说:“许林乐,我要把脸上的胎记去掉!”

  许林乐手指轻柔的,一点一点的把我脸上的眼泪擦掉。他说:“好,我给你凑钱。”

  那个周末,许林乐陪我坐在我们那座小城最大的医院的长椅上,等着护士叫我的名字。

  我不说话,许林乐也不说话。我们坐在长椅的两端,看阳光透过高处的玻璃在地上画出的光斑。长长的走廊尽头因为没有采光的玻璃窗而显得格外yīn暗,像是人生的甬道,谁也看不清未来的眉目。空气里有淡淡的苏打水的气味,它和悲伤的气味非常接近。

  我不喜欢医院,一直都不喜欢。所以除非病的不轻,不然我轻易不说,也赖着不愿上医院。我讨厌医院冷冰冰的白墙绿地砖,我讨厌蒙着脸的医生护士用那种冷漠的眼睛望着我,我讨厌医院里小孩子呼天抢地的哭泣声,我讨厌那些每天每天都在上演的生离死别让人习惯到麻木——可是这一次,我却自己选择走进医院,躺在手术台上。

  在上麻药的时候我闭上眼睛,好像又有眼泪流了下来,但是它沉默的滑过我的眼角就没入了鬓角里,迅速的没有任何人发现。

  我告诉自己说,我要和过去的骆撩撩告别。我要和她告别。

  ——可是这样的告别,原来比我想象的要缓慢和艰难一些。

  做完激光我满怀希望的去照镜子,可是镜子里的骆撩撩依然像一个长斑的苹果,丑的让人沮丧。

  许林乐说大概还要过一两个星期,等色素自己脱落了才能慢慢看到效果。而且也不是一次就能彻底把所有印子都去掉,之后还要来医院像这样做几次激光呢。

  我想这大概就像丑小鸭蜕变成白天鹅的过程一样吧,需要一段时间来慢慢积累美丽。

  我捂住脸上那块微微灼热的皮肤,我看着镜子里的骆撩撩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某一天晚上,我在夜空下对顾白说的那段话:“有一天,有一天我骆撩撩眼睛会变大变凹,鼻子会变挺变高,皮肤会白变好,胸部会变大屁股会变翘腿会变长,留一头海藻一样的长卷发,穿露肩的华丽衣裙,在人群里变成让人惊艳的女人……”

  一定,一定会有这样一天吧。

  当林素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脸上的胎记已经浅了很多。它不再像一朵丑陋又嚣张的褐色大丽花盛开在我的脸颊上,吞噬我所有自信和笑容,而是浅的像一块淡淡的牛奶咖啡渍,又像是一湾浅浅的时光的痕迹。

  很多人都说我变漂亮了——除了,顾白。他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现我的改变,这真是让我沮丧。

  林素是在那年圣诞节晚上出现的。下了夜自修之后,穿的像个球一样的我在校门口买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捧在手里,然后有一个人忽然冲过来抱住了我。

  我吓的睁大眼睛,一抬头看到林素亮闪闪的笑容,忽然就怔住了。

  “林素……林素!”我大叫着丢掉红薯,也用力抱住了她,像个傻子一样“啊啊啊啊”叫个不停。

  那天晚上林素拉着我的手,在平安夜的街头,在手牵手的qíng侣中间快乐的穿梭。原本我说要等顾白一起回家的,可是林素说她暂时还不想见其他人,然后就拉着我往和回家方向相反的方向走。我只好跟着她。

  我有太久没有见到林素了,我看到她的时候心里好像烟火一瞬间绽放一样,什么欢乐烦恼都抛到脑后,所有的注意力都只被眼前的景物所深深吸引。

  我和林素拿着刚拍完的大头贴一起从大头贴店出来的时候,前方那栋大楼顶部的大钟刚好敲了十二下。广场上数钟声的年轻男女们都欢呼起来,有的甚至拥吻起来。

  林素牵着我走过拥挤的人cháo,不时回过头来和我说话,侧脸看我,把嘴巴凑到我耳边小声笑着问:“耶稣诞生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林素靠近我的时候我都会莫名其妙的觉得心跳的很快。她斜着眼睛清清浅浅的看人一眼,然后垂下眼睫兀自微笑的样子,美丽的别有风qíng。林素身上有一种清朗的气质,既像孩子一样纯真,又像少女一样甜美,还有少年式的勇敢和坚毅。

  林素是我梦想成为的女生的样子,她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梦想。

  我不敢问那场我不知细节的变故,我不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顾白和她自己的人生都乱了脚步,我想着只要她还能像现在这样微笑,那么无论那些事是什么样的坏事qíng,都已经过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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