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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流年遍开花_笙离【完结】(39)

  我到东华医院的时候已经浑身湿透了,大颗的水珠从头发上滴下来,眼前飞光流转一片,却什么都看不正切,只是听见我妹妹和我姑姑的哭声,还有顾宗琪的声音。

  “你这样会感冒的,快去把擦gān。”

  我摆摆手,“不用了,我奶奶现在在哪里,我要看看。”

  他不由分说把毛巾塞到我手里,语气似怪似怜,“先去擦gān,老人家……还在病房里。”

  我揉了揉毛巾,又把丢回顾宗琪手里,拔腿就往病房里走,却又被顾宗琪拉住,“你这样会感冒的,医院里都有冷气,你刚刚淋了雨……”

  无名业火从心里立刻升腾起来,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gān嘛?你凭什么管我,反正我又死不了,管好你的病人去,别烦我。”

  我这一声说的真的很大声,走廊上所有的人都惊诧的看着我俩,我gān爸从人群里抬起头,吼了一声,“你们俩gān什么的?”

  顾宗琪顿时禁言,有些尴尬的看着我,然后他锁起眉头,转身走了,我白他一眼,进了病房。

  这是我第一次站在这样令人窒息的空间里,去看一个曾经那么熟悉可以现已经yīn阳两隔的人了,要说人都对去世的人都有种莫名的恐惧感,那么我现在真的深切的感受到了。

  不是停止跳动的心脏,不是渐渐僵硬的躯体,而是真切呼吸的人们对死亡的恐惧和敬畏。

  拉起来的窗帘,被流动的空气掀起fèng隙,窗外的昏暗光芒透了进来,细小的直线爬过那张白色的chuáng,栖息在我的手里。

  我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一些人进来再出去,很平静,但是身子还是不由自主的发抖,奶奶被他们送走,直接送去殡仪馆,几乎是一瞬间,一切烟消云散。

  小妹妹喻夕在一旁哭的抽泣,姑姑几乎是快哭晕倒,而我安静到一滴眼泪都没有。

  大概痛到麻木,才觉得真正的才是解脱。

  有时候,活着,确实是一种负担,到最后,谁都不明白生存的意义。

  “老人家是早上去世的,护士赶到的时候已经停止呼吸,该做的抢救都做了,对不起,还是很遗憾,你不要太难过了。”

  我抬起头来看见顾宗琪站在我身边,表qíng很凝重,口气像是做错了什么跟我道歉一般,然后我说,“我为什么要难过?这样又有什么不好,起码永远的解脱了。”

  一瞬间他的表qíng有些不可置信,随即恢复了平常,我继续说,“顾医生,你知道那种痛吗,巴不得自己被痛死过去,但是却要苦苦挣扎,祈求上天再给多一点的时间,你说,人活着,就是来遭一趟罪然后再遗憾的死去?”

  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专注的看着我,“其实,没有病痛的活着就是一种幸福,但是当我们无限扩大了痛苦,才会觉得幸福微不足道。”

  “是吗?”我艰涩的笑笑,“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就这样,再见。”

  然后我走出去,给秦之文打了电话,他刚接起来,我却不知道说什么,就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缓慢的传来,“夕夕,不要难过了。”

  刹那间,心中某种坚韧的力量,突然失去了支撑的力量,生离死别痛楚的麻木感消退之后,就是无助和念想,眼泪毫无预兆的流出来,“小蚊子,我没事,只是有些难过,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些害怕。”

  “恩,我明白,我暂时还回不来,好了,别哭了,别想太多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bào雨机场都关闭,再等下去最早的是明天回来了。”

  “恩,我知道了,你注意安全,我回去了,明天回去奶奶的葬礼。”

  我收起手机,抹了抹眼泪,鬼使神差的,我向后面看了一眼,巨大的玻璃窗外,黑暗的乌云慢慢的退散,雨势依然不减,长长的走廊,漂浮着透亮的水渍,一条炫目rǔ白色的光带,从窗户一直延伸到走廊的尽头,而顾宗琪,站在窗户边,安静的看着我。

  于是我就落荒而逃。

  第二天依然下雨,沉沉的云朵压在天边,哗哗的雨声在耳朵里细软的摩擦,整颗心也被雨水浸润的冰凉透顶。

  奶奶的葬礼办的很简单,但是来的人很多,多数是看在我爸爸的面子上,都穿着黑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衫,千篇一律的压抑,偌大的灵堂里,很多人都心照不宣的沉默着。

  东华医院普外的主任也来了,我看了觉得奇怪,心想不会也看到顾宗琪那个烦人的医生吧,心不在焉的把目光投到角落里,却真的看到穿着黑色西装的顾宗琪。

  我若无其事的转过脸去,心想,gān什么,关他什么事,真是让人心烦。

  可是忽略了心底的那份小小的欢喜。

  我没有看见奶奶被火化,也没有见到骨灰盒,从一开始我就离的远远的,躲在角落里,只是在众人去见她最后一面的时候,我看到了。

  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冷酷的可怕,身旁的喻璐早就哭红了眼睛,抽抽嗒嗒的好不可怜,那一刻我真的恶毒的在想,装什么装,你又没跟奶奶生活过,装的还真够矫qíng的。

  若说葬礼上的沉闷气氛能让我感受到生者起码的哀悼,那么后来的酒席上,那样的气氛一扫而空,觥筹jiāo错,笑声连连。

  我姑姑一扫快要晕倒的虚弱样,白酒一杯杯的下肚,喻璐乖巧的依偎我妈身边,对餐桌上的食物挑三拣四的,一时间,我还以为这是在过年。

  第一次,我这么厌恶这样的氛围,每个人都在笑,都在说着客套违心的话,他们那么潇洒jīng彩的活着,完全不用去想明天会发生什么,他们那么大度洒脱,世人的离去,不过是一场聚散离别的欢宴。

  我随意的吃了几口,什么味道都没有,丢下筷子,走出大厅,倚在走廊的尽头看无边无际的江水和雨点,cháo涌风凉,遍体生寒。

  “怎么了?”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扭头一看,是烦人唠叨的顾宗琪。

  我勉qiáng的笑笑,“没什么,你gān嘛过来?”

  “看你出去了,我就……”

  我挑起眉毛,细细的打量他,他被我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咳嗽了一声,“那个,别难受了,正如你说的,病人解脱了也是最好的结局。”

  我还是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他推开窗户,一阵冷风窜了进来,我立刻感到一阵清慡,还有淡淡的cháo水的湿气,扑面而来,因为酒水催化微微发烫脸颊,舒缓了很多,转头再看顾宗琪,他的脸上似乎浮有红晕,也许也是喝了酒的缘故。

  可是身上一股淡淡的沉稳的香气,怎么也磨灭不了。

  他没有说话,眼神都有些溃散,好像在看着什么,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放在眼里,雨天江面上的风大,卷起江làng,cháo水铺天盖地向岸边卷来。

  我忽然就问,“顾医生,你是不是喜欢我?”

  问的那么理所当然,而且理直气壮,他愣了一下,瞬间白皙的脸庞上,一片绯红,我就噗哧一下笑出来了,“开玩笑啊,不要当真。”

  很久他没有说话,等空气都开始凝结的时候,他说,“我是认真的,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有半秒钟的空档,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匆匆扔下一句“开玩笑”,然后扭头就走。

  可是还没走两步,就被他叫住,“总是要给个答复,喻夕,你今天不理我,你能保证永远不面对这个问题吗?”

  脚下一顿,我转过身看着他,笑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他笑笑,“不好说,但是这是第一次,我想让一个女生快乐起来。”

  “我不快乐么?我觉得我活的很愉快啊,不要愁前途,不要愁感qíng,反正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没什么负担,难道不快乐?”

  “那样不是快乐,你压抑的太久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快乐,你只是习惯了活在现在的状态中,对你来说很轻松很自我的空间,但是那不是真正的快乐。”

  “你确定是我吗?”

  “恩。”

  “是喜欢我,还是别的什么,还是可怜我?”

  他的脸又微微的泛红,“不是同qíng因素,只是觉得不说出来,一定会后悔的,大概有一种不得不做的感觉,你有过这样的时刻吗?”

  “没有。”我很gān脆的回答。

  他微微一笑,“那你就不知道咯。”

  不知道怎么的,他的笑容,那一瞬间,好像是雨过天晴般的清亮,声线微微的上扬,像是偷了糖果的小孩子那样的尾音,带着点俏皮。

  我的心里在飞快的盘算,终于“啪嗒”一下,我算完了。

  “好吧,要不我们试试看吧。”

  想了想我又添了一句,“不要告诉任何人,要是被人知道了,哼哼。”

  那时候,我一点都不想和他的关系被bào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概我的心里还有童若阡的yīn影——我这样的人被甩了,还被传自杀,脸面何存。

  要是我以后被顾宗琪甩了,反正也没有人知道,而我自己,可以做一只安全的鸵鸟,选择xing失忆的把他给我的伤痛甚至耻rǔ忘记,从此也不再想起。

  他会连我的前男朋友都不是,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名字。

  谁知道,世事难料,我最终,把他所有的都忘记,大抵就是我对他刻薄的报应。

  虽说是恋爱,可是仿佛两个人都不怎么上心似的,我照样宅死在宿舍,没事就去老板那里跟师兄们chuīchuī水,顾宗琪一如寻常的忙,经常是一个短信过去几个小时之后才有回音。

  我也只有他主动发信息的时候才懒懒的回上一句,而且从不对他回信的速度抱任何希望,有时候躺在chuáng上发信息,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要是换作以前,我一定撑到跟他说晚安,只是现在,已经没有那份心qíng和力量了。

  也很少去约会,一个星期见面掐指可数,倒是经常因为他来学校上课,然后顺道一起吃顿饭,他送我回宿舍,再互相道别。

  这样的距离让我困惑,但是却很安全。

  那天跟一个小师弟去吃饭,恰巧在食堂门口又被拦了下来,又是什么保护海洋人人有责的环保活动,有一个穿着貌似迪斯尼衣服的学生给我们派传单。

  小师弟是个冷笑话专家,他打量了那个海洋动物服饰,侧过脸问我,“师姐,他是螃蟹不?”

  我想了想回答,“螃蟹不会自己说自己是螃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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