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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牧场_春溪笛晓【完结+番外】(28)

  那两个孩子脸上的表qíng都变了,心虚得更明显。

  程忠一看就知道袁宁说得很可能是真的。

  程忠虎着脸问那两个孩子:“到底怎么回事?说!”

  少年也看向他们。

  那没挨揍的孩子怕自己的鼻梁也挨上一拳,顿时不敢再骗人,哭着把事实说了出来。就像袁宁知道的那样,他们偷偷摸摸到河边玩水,其中一个人脚抽筋,被河水卷远了,另一个人本来想拉他一把,结果被他缠上,两个人齐齐往下沉。那时他们都以为自己会死,但少年出现救了他们……

  后面就是鞋子不见了,家长赶来了,他们怕挨骂,就向家长撒谎。反正少年是坏小孩,整天不理人,还是那种……那种女人生的,肯定没人信他说的话。

  程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是上过战场的人,脾气算不得好,最见不得的就是忘恩负义的家伙。没想到这两个小孩年纪这么小,居然就能这样恩将仇报,把救人说成推人!

  程忠看了眼依然一声不吭的少年,才转向那几个家长:“现在事qíng都弄清楚了。”

  那几个家长讪笑着说:“清楚了,清楚了!这两个小兔崽子,居然敢撒谎!忠哥放心,我们回去后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们!”说完他们都扯着自家孩子逃似也地走了,生怕程忠会对他们说出“你们不用在牧场呆下去”这种话。

  少年也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

  程忠拧起眉:“罗元良!”

  少年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程忠一眼,那眼神依然没有丝毫温度。

  程忠说:“是不是别人说你杀人了,你也不肯为自己辩解一句?”

  少年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走了。那高瘦的身影没入白桦林中,很快消失不见,仿佛他本身就是林子的一部分。

  程忠叹了口气。他看着乖乖站在一边的袁宁,说:“宁宁啊,这次多亏了有你。”

  袁宁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被冤枉。”他有点忐忑,“我刚才没听您的话在上面等着,您不会生气吧?”

  程忠一愣,说道:“怎么会生气,要不是你的话,我就把我朋友唯一的孩子赶走了。”

  袁宁很好奇:“原来他是您朋友的孩子呀!”

  程忠说:“对啊,或者该说是战友。”他叹了口气,“他去战场之前,有个感qíng很好的青梅竹马。他回来以后就娶了她,结婚之后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很快就生下了罗元良——就是刚才那孩子。后来有人说起了闲话,不知怎地,罗元良母亲就跳河自杀了,尸体一直没找到。罗元良父亲快疯了,在那边当了十年的‘捡尸人’,儿子也没怎么照顾。三年前他父亲也在水里出事了,再也没回来过。罗元良家的房子被人占了,罗元良一个人到处流làng,后来我撞着了,就让他到牧场里来帮忙。”

  有时候有些人说的话比杀人的刀还可怕。

  一个女人能有什么闲话,无非是生活不检点之类的,在这种年代被扣上这种帽子,很多人都会受不了。可是为什么只说女人不检点,不说见色起意的男人不检点呢?

  难道女人还能自己一个人“不检点”不成?

  袁宁虽然小,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不过他喜欢安静地看着,从不把看到的东西说出口,也不把不该问的事问出口。见程忠神色黯然,袁宁没再追问,只恍然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程忠也意识到自己对一个六岁小孩说起这些往事有些太莫名了。他打起jīng神:“不说这个了,还要不要继续逛逛?”

  袁宁摇头:“我得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程忠说:“好,先回去,反正还要住几天,有的是机会逛。”

  两人一狗回到房子那边,李司机已经把袁宁的行李箱搬下车,正和谢老在葡萄架下喝茶。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谢老说:“回来了?好玩吗?”

  袁宁说:“好玩!可大了可漂亮了!不过忠叔说动物们这两天都在打疫苗,暂时不能出来,不然会更有趣。”

  谢老笑着说:“那去挑个房间吧,说不定你挑完它们就出来了。”

  袁宁眼睛熠熠发亮:“好!”

  李司机领着袁宁去看房间,袁宁先问完李司机和谢老住在哪儿,才在他们旁边挑了间房间。房间里有个大窗子,玻璃是浅绿色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外面也是浅绿色的,浅绿色的山,浅绿色的糙地,浅绿色的小河——趴在窗边可以听见呼啦呼啦的风声,哗啦哗啦的水声,袁宁很喜欢这个房间。

  袁宁没让李司机帮忙,自己动手把衣服都挂进衣柜里,然后把内裤和袜子折好放到衣柜的小抽屉中。等把所有东西都摆到该摆的地方,他把薛女士做的饼gān取了大半,拿出去分给谢老他们送茶。

  听着谢老他们夸饼gān好吃,袁宁很高兴:“我也有一起做!”

  中午自然是在牧场吃饭,菜是牧场里种的,jī鸭鹅鱼也都是牧场的,都香得很。袁宁胃口一向很好,午饭吃得饱饱的,下午又带着招福去玩。他对牧场的一切都很感兴趣,程忠做什么他都跟着去看看。

  在牧场东边有个小门,出去后是个伐木场,里面也有人会做些简单的木工。程忠见袁宁兴致勃勃,就带袁宁一起过去,准备挑些木材补棚圈。他说:“chūn夏雨水多,有些木栏撑不住,断了,得换新的。等挑好木材,我带你去棚圈那边看看。”

  袁宁很感兴趣:“好!”

  袁宁跟着程忠走到伐木场,发现伐木场很少,只有一个木工在那忙活。见他们来了,笑着抬起头来:“老程,过来买木头补棚圈?”

  “是啊!”程忠说,“怎么只有你一个,其他人呢?”

  “散了呗。”木工语气轻松,“我这边赚不了多少钱,学到本领的人都往钱多的地方去了。”

  “你就是太讲究,这也不砍那也不砍,哪有你这么开伐木场的。”程忠不是很理解。

  “原就没想着开成厂子,”木工说,“再说了,谁不知道砍越多树卖越多钱?可树要是砍光了,我看我们这一片的好日子也到头了。huáng癞头那边的qíng况你听说了吧?山洪一来,什么都冲走了。”

  “好了好了,知道你有道理。”程忠听得头都大了,连忙打断木工的话。

  袁宁却听得入神。他说:“为什么砍了树就会有山洪啊?”

  木工早见到程忠带来个怯生生的小孩,听袁宁这么问,笑呵呵地答道:“因为树木会往下扎根,它们庞大的根系能够牢牢地把水土抓住,它们巨大的躯gān能把风挡住,还有它们的叶子能够净化我们的空气,让它变得更新鲜、更gān净。”他的声音不急不躁,给人一种如沐chūn风的感觉。

  袁宁看向伐木场背后茂密的山林,觉得它们都变成了一个个伟大的战士,从头到脚都那么厉害。他蓦然想到爸爸妈妈经常往返的那条路,那条路上的大山这几年被砍得光秃秃的——是因为这样,才会让爸爸妈妈出事的吗?

  袁宁心里酸酸的,对木工说:“您懂得真多,要是其他人也懂就好了!”

  木工一愣,其他人不懂吗?即使懂,很多人也不会愿意为了所谓的“长远之计”放弃眼前的利益吧?他转开了话题:“老程你这次需要多少木料,我给你找找。”

  程忠说了个数,和木工一起把木材运到棚圈那边。

  袁宁看见了这几天正在棚圈里打疫苗的动物们,有胖胖的奶牛、矮矮的绵羊,也有健壮的牛和马。几圈棚子都挤得满满的,据说这还不是全部,还有一些今年不需要打这批疫苗的动物们在牧场里面游dàng。

  程忠和木工在棚圈四周敲敲打打,把有可能出现缺口的地方都换上新木材。袁宁则在棚圈里跑来跑去,观察那些对他来说长得有点庞大的动物。

  有招福陪着,袁宁一点都不怕。袁宁盯着一头悠哉悠哉甩着尾巴的奶牛,觉得有点奇怪:“招福,为什么它们好像不会说话?”

  招福说:“难道你以前遇到的动物都能和你说话?”

  袁宁愣了一下。好像是不会说!

  原来是招福他们比较特别!袁宁正遗憾着,突然看到前面有个人影晃了一下,可他定睛看去却发现什么人影都没有。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招福却说:“是早上那个被冤枉的小孩!”

  袁宁想起那个沉默到近乎古怪的少年。他知道招福鼻子灵,马上说:“带我去找他。”

  招福看了眼他的小胳膊小腿,说:“你跟不上。”它想了想,“要不你坐我背上,我背你去追他。”

  袁宁吃惊地说:“你还能背我吗?”

  招福说:“你这么小,当然能——不过你再不上来就真的追不上了。”

  袁宁手脚并用地爬上招福的背。

  招福咻一声跑了出去。

  引得四周的动物们都伸长脖子看他们。

  袁宁趴在招福背上,抱紧招福的脖子不敢动弹,怕招福会把自己甩出去。太、太可怕了!

  招福“汪汪”地叫了两声。

  意思是人就在前面。

  袁宁努力睁开眼,却被招福的毛毛扫得又赶紧闭起眼睛。

  那少年见状停下了脚步,毫无感qíng的眼底泛起几分惊讶。这家伙看起来很害怕,为什么还要趴到那只大狗的背上。

  招福也察觉袁宁在瑟瑟发抖。它非常唾弃:“胆小鬼。以前很多小鬼想爬上我的背,我还不让他们上呢。”

  袁宁感觉招福不跑了,勇敢地睁开了眼睛。他见那少年站在前面,顿时喜笑颜开:“你刚才为什么一看到我就跑啊?”

  少年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袁宁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饼gān:“我分饼gān的时候就想着下午会不会再遇上你,所以留了一点点。”

  少年看着那小小的袋子,没有跑掉,也没有上前。

  袁宁明白了,少年肯定是不好意思过来。要是换成他的话,他也会不好意思主动走过来拿的。袁宁一骨碌地滑下招福的背,跑到少年面前把袋子递了过去:“大家都说挺好吃的,你也尝尝看啊。”

  少年看着那白白嫩嫩的小手,伸手接过那袋饼gān,直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转身跑了。

  招福说:“这家伙怪怪的。”

  袁宁说:“不怪啊。”他觉得这少年让他感到很亲切,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样。但他是那么地幸运,先是遇到了袁波,后来又遇到了大哥他们——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和这少年当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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