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兴许就不会再做噩梦,他处在现实空间,而身边就是路荺。
——一个对于安薄比较复杂的人。
路荺会将他叫醒,他不用再害怕梦境。
安薄最终在午夜闭上双眼,在他平稳的呼吸声中,路荺默默睁开眼睛。
他等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确认什么,轻声唤道:“安薄。”
安薄没有反应,他已经睡着了。
路荺侧过身面对他,床铺松软无声。
在逐渐变小的雨声中,路荺的目光划过安薄的轮廓、五官,还有那细软的头发,他静静地看着,然后,伸出右手,划着床单向前挪动,握上安薄的左手。
安薄的手指条件反射地颤了颤,一整晚都被路荺牢牢握在手心里。
第二天清晨,安薄醒来时,身边早已没了路荺的身影。
他猛地坐起身,迷茫地看着眼前简陋的房间,醒了醒神。
周围寂静万分。
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似乎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安薄心跳加快,他迅速穿鞋,走下床来到客厅。
——还是不在。
安薄径直走向门口。
搭上门把手的下一秒,从外面推进来一股力道,将他推得向后退了几步。
待看清来人,安薄舒了一口气。
路荺从外面回来,看着眼前站立的人,道:“醒了,去不去港口?”
安薄看了眼墙壁上挂着的时钟,早上五点,“是要去拿花吗?”
路荺:“嗯。”
安薄欣然同意。
早上五点半,路荺和守门老大爷交了班,开车驾驶离开了天文台。
安薄拿着已经洗好的饭盒,在副驾驶上坐得笔直。
驶出坑洼遍布的森林,天空明亮,昨晚的风雨似乎只是一场离奇的梦。
安薄仔细看去,月亮还挂在天上,像是掺了胶水的白,搅拌得并不均匀,很快就要与天空融为一体。
远处传来汽笛的声响,港口一如既往的空旷。
大海的波浪此起彼伏,仿佛微型的山峰。
路荺将车停下,眯眼看向海面上驶来的货船。面包车两侧车门通透,安薄坐在小板凳上,感受海风将他的头发吹起,碎发落到脸上,一阵细痒。
等待期间,很多渔民来和路荺打招呼。
他们几乎都会问一个问题:“晚上出海来不来?”
路荺也只会回答两个字:“不了。”
然后他们遗憾离开,有人试图再争取一下,路荺的答案始终不变。
货船进港。
老唐在上面冲他们挥手。
路荺接过他抛下的船缆,将它绑在系缆桩上,船身缓缓靠近。
接着,老唐落地的第一句话就是——“晚上出海来不来?”
路荺蹙了蹙眉,“你怎么也问这个?”
老唐说:“出海群里老师傅都在说,你没看啊。”
路荺根本不想理他,淡淡道:“不去。”
老唐嘿嘿笑了两声,看到安薄,凑过去问:“小孩你去不去?别管他,出海很有意思的。”
安薄眨眨眼,摇了摇头,道:“我不去,我不会游泳。”
“不用你下水,你就负责查数。”老唐解释道,“你一直坐着都行。”
安薄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被路荺阴沉沉的声音打断,“他不去,别啰嗦。”
“嗐!”老唐无奈地耸耸肩,转身回去搬花,走到路荺身边,他说:“你管的可真严,什么事情都要尝试一下才知道有没有意思。”
路荺面无表情道:“那你千万要活着回来。”
老唐“啧”了一声,不愿意跟他说话了,于是转身对安薄说:“这脾气你是怎么忍得住的?”
“他……”安薄看向路荺的背影,“脾气也不坏啊。”
老唐惊呆了。震惊过后,他便深深叹口气,道:“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世界我不懂,我回避。”
一整个上午在沉默中度过。下午的时候,安薄跟着去送了几个小时的花,经过文化馆时,他让路荺停了车。
刚才决定的,两天后在这个文化馆,安薄要弹钢琴给他。
算是实现之前的诺言,也算是某种执念。
而现在,安薄需要练习。
他太没有底气了,关于德彪西,关于那首《月光》。
在他还小的时候,这段旋律总是出现在那个空旷的家里。
他坐在凳子上,看着靠近窗边的三角钢琴,和琴凳上那抹优雅的身姿。
直到有一天,他需要自己去弹。
老师在他身边大声地叫喊着:“慢一点!我说,你慢一点!音都飞了!”
安薄被吓得不敢出声,只能颤巍巍地按下琴键。他已经很慢了,每次练习他都很认真地消化这首曲子,却依旧被斥责,从未达到及格的标准。
没过去多久,那个老师便不再教他了。
安薄始终都记得,老师离开的那天,对着他的母亲说:“您的孩子弹琴没有感情,只是机器,机器您懂吗?他的每个音都准确,但这根本不是艺术,如果只是为了比赛,我不建议他继续下去。”
那天安薄哭得很可怜。
他的内心受到了天翻地覆的打击,最令他崩溃的,是母亲严厉的目光。
然后,在深夜,有一个人坐到了钢琴前,弹奏出了《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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