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话。”
汤宗毓并没有跪下,他把篮子里的纸掏出来,递进汤惜君的手里,他催促着她,说道。
汤惜君又接过了火柴,她试着擦燃第一根,但是被风吹灭了,过了年,北平终于少了一些凛冽的感觉,风掺杂进暖意,汤惜君手上的第二根火柴终于亮起来了,她点燃了黄色、白色的纸钱,说:“妈妈,我过生日了,来看你了。”
女孩一边说话一边抬头,看到了站着的汤宗毓,也看到了汤宗毓身后暗处还有个人,路上还是有光亮的,可总得来说很暗,因为战乱而少了人,也少了做买卖的。
暗处那个人是程景云。
他是有些好奇的,他跟着汤宗毓和汤惜君出来,远远地打量着那堆烧给亡故者的火,他能隐约想起来秦婉莹的样子,程景云觉得,她是个比自己好太多的人,她那时候年少而美丽,是汤宗毓体面的未婚妻。
而现在呢,她死了,留下一个与汤宗毓血脉结合的孩子。
程景云张望许久,等着父女两个人往回走,汤惜君对妈妈没有印象,也没有感情,她所做的这一切,皆是在汤宗毓的教导之下做的。
她知道,汤宗毓从来不给秦婉莹跪下,以前在广州时他也烧纸,比给秦婉莹烧纸的时候迟几十天,他的纸是烧给程景云的。
可程景云没有死,所以,几十天之后汤宗毓肯定不会烧纸了。
汤惜君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站了起来,她将仅剩下的火星踩灭了,说:“这是过路的地方,烧到别人就不好了。”
“很可惜,”汤宗毓说,“你妈妈没见过你。”
他对秦婉莹心存着一点同情,从前,他倒是没有这么软心肠的,只是因为程景云活着回来了,所以他才有心思同情别人,表面上,他变得更为宽厚,不像从前思念和懊悔时那样自私狭隘了。
汤惜君一点的悲伤都没有,可她仍旧懂得礼数,是十分体面的,她不知道秦婉莹是否收得到那些纸钱,她在汤宗毓的旁边走着,探头看了一眼,看到汤宗毓紧紧牵住了程景云的手。
汤惜君又看了汤宗毓一眼,她有几个要问的问题。
“回去吧,走吧。”
汤宗毓对程景云那样温柔地说话,程景云问:“婉莹小姐走的时候……有没有看过惜君一眼?”
“没有。”汤宗毓说。
光线有些暗,程景云的表情藏在了暗处,他说:“她是个好人,我不太能想得起来她的脸了,太久了,什么都忘掉了。”
“他们都说惜君长得像启桦大姐。”汤宗毓没有允许程景云的手挣脱出去,他另一只手盖在汤惜君的肩头。
程景云大约是想了半分钟罢,他说道:“那我更想不起来,不记得启桦长什么样子。”
说汤宗毓现在是气急败坏,未免言过其实了,是懊恼吗?可也不像是,他只是在绝境之中显得很不甘心,他在想,要是这个是他和程景云的孩子,就好了。
这是汤宗毓的妄想,他叹了一口气,他几乎从来没为秦婉莹这个可怜的女人伤感过。
“景云。”
汤宗毓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是为了提醒他,让他不要再躲藏、再挣扎了,汤宗毓又叫了一声:“景云。”
他没有思念那年的秦婉莹,只在想他和程景云的以前,他太懊恼了,太想要改变从前了。
程景云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时候,我才发现,你也不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还有一样的地方吗?”
汤宗毓的语气有些不同了,三个人离路灯越来越远了,汤宗毓盯着程景云看,看得他浑身发毛,程景云说:“你先松开手。”
程景云另一只手里拎着刚才放纸钱的篮子。
“嗯。”
汤宗毓将手松开了。
/
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行夫妻之事总有太多的顾及,汤宗毓没有这种经验,他关了汤惜君卧房的门,只穿了睡衣去了程景云房里,那其实是他和程景云的房,但这么多天了,程景云都不是非常愿意和他一起睡的。
程景云还没有关灯,他穿着背心和衬裤,一听见有人进来,就杵着胳膊往床上缩,他靠在床头,把腿抱住了,问:“怎么了?”
“我过来睡。”汤宗毓说。
外面没有落雨,但这样的场景以及带着侵略性的汤宗毓,总叫程景云听见了多年前那个夜里磅礴的雨声,他发着抖看向他。
说:“我去厢房里睡吧。”
“不用了。”汤宗毓轻声说话,转身时,已经将门反锁,他慢悠悠关好窗帘,转过了身。
程景云脖颈上的青筋都显露出来了,他还是靠在床头处,拘谨地坐着。
“你干什么?”
程景云问。
汤宗毓走了过来,他几乎是踱步,在床边站着,打量程景云,说:“我今天晚上想在这里睡。”
程景云直摇头。
“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汤宗毓俯身,略显悲苦地问出了这一句,他有些冲动和感性了,他的嘴唇贴着程景云的嘴,吻了大约三下。
“说话啊景云,让我心里有个底。”
汤宗毓眨动眼睛,有点急切了。
程景云木然出声了,说道:“我没有让你等。”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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