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霄还在无所事事地刷手机,闻言抬头看向他,神色平静:“没事,我不怕冷。”
夏惊蛰看了一眼沙发角落堆成一团的薄被,又想起中秋那晚在许晴家留宿,这个人也是合衣而眠、不跟自己抢被子,微妙地有些愧疚:“但天气预报说晚上降温,只有不到十度,要是你也着凉了怎么办,明天还要去陈编的婚礼。”
枕霄很喜欢他话里掺杂的那一点温和又不自知的关切,像什么惯常脾气不好的猫,偶尔遭逢骤雨,又会舔毛似的臭着脸来舔养猫人——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弯起嘴角,不以为意地宽慰他:“着凉也不影响正常生活,我又不是你。”
他说的也算实话,从小到大接受母亲的极端教育,即使烧到睁不开眼也依然要按时上学,写那一沓又一沓与年龄不相符的习题,毫无松懈休息的余地。
以至于他都习惯了无人关心的生活,复读之后遇到夏惊蛰,才知道生病受伤的人其实可以休息,也会有人骂骂咧咧地替他处理伤口、把他这个伤员拎到一边——反而有些受宠若惊。
“我怎么了,”夏惊蛰挑眉,“不就是多睡了一会儿,还是因为宿醉,现在都快好了。”
“嗯,你最厉害了,”枕霄放下手机,突然想起什么来,又道,“真那么担心我的话,让我和你一起睡好了,被子分我一半,怎么样?”
这才是夏惊蛰眼里他该说的话——只是一旦出了戏,再入戏便僵硬得厉害,心里藏着这样那样的顾虑,以至于语气也不像从前那样恶质,不知不觉地软下来,倒像什么发自内心的询问。
所幸演技得道,被“蒙骗”的人没察觉这微妙的异样,以为他终于恢复了正常,也跟着松了口气,心想让他抱一抱就能打起精神,这人有时候还挺好对付的,跟小孩子一样。
想着想着心念一转,才意识到他刚才说了什么,心底那一点欣慰便陡然被动摇取代——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了,抱过,甚至在对方身上留过牙印,然而“一起睡”三个字砸进心里,却还是能让他猛一恍惚,想象力就跟着开了花。
枕霄瞥见他矛盾的神色,视线掠过那略微抿起又放松、陡然泛出艳色的嘴唇,眉梢微抬,抢在他之前开了口:“我开玩笑的,不跟病号抢被子——早点儿睡吧,不用管我。”
他先前“开玩笑”的时候眼里不见笑意,现在却唐突地笑起来,眼角弯起一点,墨玉似的瞳仁被睫毛遮了小半,眼底笑意清泠一漾,将两人间的距离陡然拉近。
这是他特有的温柔,夏惊蛰见过的——在某个不甚久远的梦里。
“……进来睡吧,”怔愣片刻,夏惊蛰垂下视线,轻声道,“那床被子很宽,两个人也能盖。”
但床是单人床,枕头只有一个,即使在抽冷的夜里,“抱团取暖”之类暧昧的行为也不该出现在他们之间。
枕霄似乎也愣了一下,却没再假意推辞,看着他逃似的匆匆走向卧室,良久,才重新拿起手机,觉得自己该早些洗澡,免得再过一会夏惊蛰后悔,又说出什么“要不我还是把被子给你我们分开睡”之类的话来。
昨晚那个迟来的拥抱,好像消解了他们之间的一些生硬气氛,是很合乎时宜的聪明理由,而他只要像之前一样披起麻烦精的人设,仿佛不曾听过对方醉酒后缠连一夜的“我喜欢你”,他们就能正常地相处……是这样吗。
似乎所有理性分析的答案都指向“是”,然而偏偏这一次直觉占了上风,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不,不是的。
量变终将引起质变,有过的波折也不能因为最终消解而视作无事发生,总有一天他要面对一场处刑,坦诚儿时犯下的过错,直视平静之下隐患颇多的感情……他不过是在勉力维持一段又一段短暂的平静,而平静终将被打破,他无能为力。
手机屏幕上的消息还在飞快跳动,在他们谈话的短短几分钟里,便不知不觉增加了几十条——他解锁看了一眼,发现大半来源于那个班级群,而另外几条来自齐莎莎,那个被他们的班主任打到视网膜破损、转走后休学至今的女生。
“她当时给了我家一笔钱,我不知道有多少,但为了给我治眼睛,我爸妈还是欠了一屁股债……应该没有多少钱吧”
“但我弟弟才上高一,她说要是我们再追究,就让我弟弟也读不下去……”
“只找到了诊断证明,我拍了照”
“她真的会受到惩罚吗?我做梦都想……”
屏幕的最下方,赫然陈列着一张照片,白底黑字,看起来拍得很匆忙。
他点开照片,保存,又仔细浏览良久,将有效信息一一记录进便签里,又将那篇已经写了很久的便签从头到尾复看一遍——做完这一切,才将页面切回聊天窗口,望着对方最后的问题出神。
诚然,他并没有答案。
他做的这一切,收集证据也好,暗中窥探详情也罢,目的都不是纯粹的打抱不平,其中藏了极庸俗的私心——他不是夏惊蛰,没有那么多煞有介事的正义感,不会为孤立自己的人实现愿望,也不会为了保护素昧平生的人甘受跟踪之苦,说到底不过是个共情能力薄弱、理性得近于冷漠的怪物,如果不是“告发扳倒班主任”这件事恰好能为心上人正名,他根本懒得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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