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屿把东西收拾好，放下门口的门帘，走到玛鲁席一侧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人怔怔地盯着头顶看。
他在顾斐旁边铺开枕头躺下来，两手枕到脑后：“还不困？”
顾斐慢吞吞地摇头：“有点累，但是觉得睡不着。”
卓屿也学他的样子抬头看向那一圈夜空：“在想什么？”
“在想……”顾斐的声音很轻很慢：“三年前……我是不是不应该走。”
卓屿眼神动了动：“你是指出国？”
顾斐“嗯”了一声。
半晌，卓屿低声道：“为什么这么想？”
“我也不知道。也许……因为我这次回来发现我好像错过了很多东西。”顾斐动了动，也学卓屿把手枕到脑后。
“比如？”
“比如……”顾斐喃喃了一句，却是半天也没再说话。
卓屿以为这人睡着了，侧头看过去，只见他依旧直直盯着头顶的夜空，慢慢把手抬高，张开五指，似乎想要把头顶那一圈墨蓝握在掌心。
“比如……这里。”顾斐没头没脑地补完了这句话。
卓屿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世事万物都会变化，就算你一直留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顾斐摇头：“不一样。如果我留在这里，起码能见证这种变化，不会在回来的时候有一种……事隔经年的感觉。好像我错过了很多东西……很多人。”
卓屿的神色变得柔软起来：“真正重要的人和事是不会错过的。如果真的走散了，那可能说明原本就不该强求。”
“可是人生有这么多选择。”顾斐转头把自己半撑起来，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看向旁边的卓屿：“应该怎么定义强求？没有选之前又怎么能知道什么是对的？如果选了，走散了，之后才觉得后悔，那又该怎么办？”
卓屿微微笑了笑：“哪里有什么所谓对错的选择。当时当下，选了就是选了。如果之后觉得后悔，那就想办法去弥补，弥补不了，也只能说是命中注定。至于你说怎么定义‘强求’……我倒是觉得明知道不可能还去做，那就是强求，这样得到的结果也不一定是好的。”
“可是在得到结果之前怎么知道可不可能？如果我非常想要一个东西，我在不知道结果的情况下努力去争取了，这也算强求吗？”顾斐不知道怎么犯了轴。
卓屿却不以为意，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那就要看所求的是什么了。”
“你难道从来没有强求过什么东西吗？”顾斐不依不饶。
卓屿眼神闪了闪：“……有过。”
“你那个时候想要的是什么？”
“……一个——一个答案。”卓屿避开了顾斐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
顾斐有一瞬间被他脸上的神情刺痛，重重地倒下去：“那你求到了吗？”
卓屿良久才开口：“……或许……可以说是求到了。”
“那你觉得得到的结果是好还是坏？”
卓屿脸上望着夜空，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现在看来……也不是一件坏事。”
“我能问问是关于什么的答案吗？”
卓屿没有回答。
顾斐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叹了口气，把毯子拉上来蒙住了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觉得自己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把他的毯子拉下去露出脸，接着是一道宛若梦呓般的呢喃：“我庆幸当初做了那样的选择。否则今天你可能也不会这样躺在我旁边了。”
顾斐下意识想睁开眼睛去看，眼皮却重得很。他皱了皱眉，微微侧过身，呼吸沉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终于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地方，顾斐这一觉睡得格外香沉。
他是被一阵淅沥的雨声吵醒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撮罗子里一片昏暗，帐篷顶端被人罩上了一层毡布，四周除了雨点落在桦皮帐篷上的声音以外一片静谧。
顾斐伸手摸了摸旁边，卓屿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
他揉了揉眼睛，掀开毯子走下去。
外面果然下雨了，山里的天气毕竟不比城市，他刚一撩开帐篷的帘子就被冷风吹得一个激灵。
雨势虽然不大，还是在天地间织出了一片细细密密的帘幕。盈入鼻端的是泥土的清香，格外的沁人心脾。
顾斐就这么不知不觉站在门口愣了会神，直到看见几个披着雨衣的人影从前面的林子里冒出来。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认出最前面那个人是卓屿，不知道后面那几个是不是又到山上来的游客，只见卓屿一直在跟身后的一个中年男人说话，脸上神情很是认真。他没往顾斐这边看，带着那几个人径直走进了旁边的一顶帐篷里。
顾斐盯着那边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很好奇那些人是来干什么的，但又觉得不太好过去打扰，站了几分钟以后自己也觉得无趣，便打算回头找个盆接点雨水来洗漱，然后出去转一圈。
昨晚他们带出去那个塑料盆就被卓屿放在门口旁边，他也学卓屿之前的样子，把撮罗子门帘卷起来挂到一边，自己蹲在帐篷门口，把塑料盆放在面前接水。
雨点落在盆底的声音一开始噼里啪啦的有点吵，他也就没听到一阵走到近前的脚步声，直到一阵铃铛般清脆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抬头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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