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圈空荡荡的，营地上三四顶帐篷的门帘都半掩着，有低低的说话声从其中某几顶帐篷里传出来，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顾斐绕过鹿圈往营地后面的林子里慢慢散步过去，还没进林子多远，迎面就看到了拎着一个桦皮筐的齐娜。
她大概是进山摘果子了，额际有些微汗，脸颊红扑扑的，率先开口招呼顾斐：“你这是要去哪儿？”
“随便走走，在帐篷里待得犯困。”顾斐一边说着一边伸头往她手里的桦皮筐里看了一眼：“你去摘果子啦？”
齐娜点头：“嗯，这几天有早熟的蔓越莓，摘回来做果酱正合适。”
顾斐伸手进去拈了一颗，才咬了一口就酸的直皱眉：“这么酸啊——”
齐娜看着他笑：“要不说是做果酱呢。”
顾斐脸都快皱成一团：“我们先前在山里还吃蓝莓来着，我还以为这一季的果子都熟得差不多了。”
齐娜抿着嘴摇头。
好不容易等那阵酸劲儿过去，顾斐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齐娜，你不急着回去吧？我……我有点事想问你。”
齐娜摇头：“不急，怎么啦？”
顾斐四下看看，拉着她在一截枯木桩上坐下来，挠了挠头：“其实……是卓屿的事，他……他先前跟你们族里的萨满，有过什么关联吗？”
齐娜眼神闪了闪：“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也说不太清，就……先前聊天的时候提起过一些，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他好像对萨满的事情格外的熟悉。这次我们进山碰巧看到了一幅萨满的岩画，他的反应……让我觉得有点不放心。”顾斐道。
“那你问他了吗？”
顾斐点头：“问了，他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齐娜叹了口气，把桦皮筐放到脚边，看向顾斐：“那么你现在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问这个问题？卓屿的朋友？还是单纯的好奇？”
顾斐犹豫了一瞬，决定实话实说：“我和卓屿——我们在一起了。”
齐娜眼里闪过一瞬的惊讶：“在一起了？”
顾斐点头：“嗯。”
齐娜的表情倒也没有多不可置信，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顾斐一圈，过了一会儿倏地笑起来：“行吧，虽然有点意外，但是这样也挺好的。卓屿这么些年一直不谈恋爱，也不带人回来，我们都以为他谁都看不上，现在有了你——也挺好的。”
顾斐也跟着笑起来：“嗯。”
齐娜想了想：“既然是这样，那我告诉你也没什么了。卓屿他……确实同萨满有渊源。他有没有跟你讲起过他曾祖母的事？”
顾斐点头：“提过一点，他曾祖母曾经是你们乌力楞的萨满，因为鹿群的瘟疫……去世了。”
齐娜伸直腿：“那么你呢？你怎么看这个故事？”
“我嘛……”顾斐斟酌了一下：“虽然从科学的角度来看，萨满听起来有点神奇，不过这是你们的信仰，我也不会评判什么。更何况我相信万事都有因果，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跟萨满说过的话不谋而合。”
齐娜笑着点了点他：“真狡猾。卓屿既然跟你说了他曾祖母的事，有没有跟你提过我额尼？”
顾斐一怔：“你额尼……他提过，他说你额尼是12岁那年成为你们的萨满的，只是后来……也去世了。”
齐娜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得苦涩起来：“我猜他没有告诉你我额尼去世的经过吧？”
顾斐摇头：“这倒没有。”
齐娜叹了口气：“也难怪，那件事发生之后卓屿一直没有再提起，我们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可能……他一直都没有放下。”
顾斐心里有了些预感：“你额尼去世……跟卓屿有关？”
齐娜点头：“嗯。准确的说，我额尼是为了救卓屿去世的。”
顾斐心跳不由自主快了几分，看向齐娜，等着她说下去。
“其实这件事发生的时间也不算太久。当时满归镇上已经传出了风声，说是政府要鼓励猎民搬迁，之后我们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在山里养鹿、打猎了。虽然山上的猎民也有人不信，但其实大家心里面都明白，这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了。
“那个时候额尼已经病了很长时间，我出生之后她身体一直不大好，后来更是几乎不太能下床走动，那段时间我们乌力楞都是请别的乌力楞的萨满过来主持一些大事。
“我记得那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卓屿应该15、6岁左右吧，拉克辛带点上的男人出去秋猎，卓屿也在其中，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他们一般去个7、8天怎么也会回来了，但是那次半个月了都没有音讯，点上的人都开始有点担心起来。后来拉克辛总算带着人回来了，只是不见了卓屿。
“他们说卓屿失踪了。按理说这样的事不太可能，卓屿对这片山林都很熟悉了，他也不是不知轻重会到处乱跑的人，但是偏偏就是失踪了。芭依别，也就是卓屿的额尼，跑来求我额尼帮她把卓屿带回来，我额尼答应了。
“她跳了一场舞。停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等她的答案，她只说了一句‘卓屿会自己回来的’，就回了撮罗子。其他人也许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芭依别应该当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也是我唯一一次看到她流眼泪。
“那天晚上卓屿果然自己就回来了，他脚上没穿鞋，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但是整个人竟然毫发无伤，回来之后抓起撮罗子外面风干的鹿肉就开始吃，说他觉得很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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