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莎是卓屿的姐姐，傻小子。”
顾斐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卓屿先前在月色下的面容，虽然不明显，但是两人的眉眼轮廓的确有那么些相似的地方。
“卓屿也是跟很有天分的孩子，有他给你们当向导，你们这一趟可以学到很多东西。我可警告你啊小子，这一趟别再给我偷懒了，回来要是交不出像样的作品，你就等着延毕吧。”
挂了电话，床对面的电视机画面红红绿绿，似乎是附近哪个乡镇的领导在山里视察。不知道是不是信号不好，声音一直断断续续的。
顾斐眼睛盯着电视，神思却有些飘忽，记忆一直定格在月色下的那片白桦林，还有男人如笔连绵勾勒的侧脸线条上。
浴室的门开了，卓屿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一边走出来：“我好了。”
顾斐惊醒一般从床上坐起来：“那我去洗漱。”
不知道这一趟上山什么时候才能下来，顾斐抓紧用热水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只见卓屿靠在床头，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拿着电视的遥控器下意识的按着，画面没有固定停留在哪一个频道，时不时闪过一阵雪花，而原本断断续续的声音在换台的间隙彻底变成了卡壳一般的单音节。
听到他的脚步声，卓屿似乎也从某种深思中被唤醒，关了电视，对顾斐道：“早点睡，一会儿别脱毛衣，这里的暖气半夜有时候会供不上趟。”
说罢拉过被子翻了个身，面朝墙壁那一侧睡了。
第5章
顾斐却是半天没能睡着，原因无他，只是单纯的睡不着。
他倒也不是什么娇气的性格，虽说以前在北京的时候，有空就跟同学朋友跑出去玩，夜生活算得上是丰富；但在根河这么个偏僻的地方，窗帘一拉灯一关，周围什么声响都没有了。纵是再躁动的心，也会慢慢平复下去。
但是他偏偏就睡不着了。
明明身体已经很困乏，被子里也裹得暖和，就是睡不着。闭上眼睛闪过脑海的是来时火车上被热气蒸得雾蒙蒙的车窗，外面掠过的杂乱的树林，甚至身体似乎还能感觉到在火车上那种微微的颠簸摇晃。
对面墙根的暖气管里时不时传来一声轻微的“咕嘟”声，凝神听还能分辨出旁边卓屿的呼吸。
万籁俱寂的夜。
翻来覆去折腾了一阵，他又怕把卓屿吵醒，干脆也不挣扎了，仰躺着把被子拉到下巴处，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天花板，轻手轻脚的翻身，从床头柜上拿过先前放在一边的相机，开机把亮度调到最低，一张一张开始翻看来路上拍的照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床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卓屿带着些困意的声音传过来：“你不舒服？”
顾斐被吓了一跳，捧着相机的手一松，差点把东西砸在脸上：“你怎么醒了？”
卓屿挠了挠头发，听动静应该是披上衣服坐起来了：“在山下住不习惯，睡不踏实。你怎么不睡？”
顾斐干笑了两声：“可能也是不习惯，困倒是困，但就是睡不着。哈哈。”
卓屿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刚才不该给你试那管烟的。”
他的声音有点懊恼。
“啊？”顾斐愣了愣。
“那里面有我们山上摘的提神的草药。抽习惯了不觉得，但是外地人吸一点可能就会睡不着。”卓屿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顾斐傻了，从小到大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烟叶不耐受。
卓屿摸索着拧亮了他那一侧的床头灯，借着这点光亮他看到了顾斐脸上那一瞬间有点幻灭的神情，唇角勾了勾，摸过一边的烟盒，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也不抽，就那么夹在手指间：“在看什么？”
顾斐干脆也学他半坐起来，把枕头垫在背后靠着床板，把相机放到一边：“来的路上随便拍的几张照片。”
“所以你这次也是来拍照的？”
顾斐点头：“上次过来的朱教授就是我导师。你还记得他吧？”
卓屿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记得。朱教授身体素质不错，他们进山那一趟只有他跟我去了汗马，只可惜最后也没拍到犴达罕。”
顾斐没听清他最后的那个词：“憨……什么？”
“我们土话叫犴达罕。这东西学名叫驼鹿。”
“驼鹿……”顾斐眼睛微微睁大了几分。
他对野生动物摄影不是特别感兴趣，但是也记得年初的时候去看过一个野生动物主题的展，那位摄影师足迹遍布全球，近年来定居在北美阿拉斯加，拍摄的作品也大多以那边的风土人情为主题。
除了绵延在海岸线的森林、雄伟巍峨的高山冰川、奔腾汹涌的冰河，给顾斐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他拍摄的两张驼鹿的照片。
作为体型最大的鹿，这种动物在机敏方面却是不亚于它的任何一个近亲，甚至更胜一筹。
那位摄影师在森林里蹲守了两个月，才抓拍到几张驼鹿的照片。
大概是临近发情期，光影交错的背景下，这一小群美丽优雅的动物分散在林间一片小小的空地上，其中一头雄鹿似有所感，目光转向镜头的方向。
——摄影师恰好抓住了这个瞬间。
顾斐至今仍记得它宽阔扁平的鹿角，像仙人掌一般粗糙，前端三分之一处延伸出一片分叉，那种原始的力量感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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