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依
游乐场外的围墙边，陈恕今天的捡废品工作提前结束了。两人背靠着这面岌岌可危的围墙，伴着园区内人们的欢笑声和旁边棒棒糖散发出来浓烈的香精味，静静地盘腿坐着。
小男孩犹如对待珍宝一样，极其小口小口地舔着棒棒糖，他舔一口就对着陈恕笑一笑，陈恕被他这笑容也感染着，心情也松快了起来。
“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陈恕转头看向小男孩，轻轻问道。
小男孩停止了舔舐的动作，一口回道：“我叫黄可，我爷爷奶奶还有回收站的人都爱叫我小可。”
“小可。”陈恕重复了一遍，又问道：“你爸爸妈妈呢？”
小可难得沉默了会儿，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他们都不要我了，哼，反正我也不喜欢他们，是我先不要他们的！”
陈恕其实心里早就对小可的父母有猜测，只是没想到果然如此，他心里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惜，抬手揉了揉小可的发顶，好似在应和他的话：“是的，是我们先不要他们了。我也是，我也是先不要我妈妈的，才不是她不要我的。”
听到这里，小可有点吃惊地道：“哥哥，你也不要你妈妈了？和我一样吗？”
“是的，和你一样。不过，这也没什么，你看我现在也不是过得很好吗，想干嘛就干嘛，谁也不能管我。”他随意地笑了笑。
小可闻言忙点头：“就是就是，爷爷奶奶都管不到我，我每天可好玩了，不过，他们都上学去了，都没人陪我玩了”，说到这里，小可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眼闪闪地盯着陈恕，脱口而出：“哥哥，我以后跟着你吧，我帮你一起捡瓶子，你捡大瓶子，我在你后面捡小瓶子，好不好？”
陈恕拒绝的话就在嘴边打转，可是看着小可眼巴巴地眼神，心里终究软了下来，他知道那些一个人孤独的日子有多难捱，他捏了捏小可的脸颊，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你是我哥哥，我就是你弟弟了！哇，我有哥哥了，你也有弟弟了！”小可开心地眯起了眼睛。
似乎是被小可的情绪感染，陈恕如冰面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他眉眼挑了挑，轻轻地说着：“是的，我有弟弟了！”
于是，从这一天起，少年的身后开始粘着一个小尾巴，就好像是少年的影子一般，如影随形。
陈恕不舍得让小可真的去捡瓶子，只让他帮着撑袋子，每天卖的钱，完全不够两个人吃，可是陈恕却毫无怨言，他将自己的那份尽量缩减，去满足小可。小可爱喝牛奶，他会两天给他买一盒，小可想吃薯条，他也会尽可能地给他买。
白天，他们穿梭在山城市的大街小巷里，遇到其他争抢瓶子的拾荒者，陈恕会毫不客气的和对方争抢，这半年他的个头猛窜，一般个头矮小的拾荒者并不是他的对手，在这种力量悬殊的条件下，占上风的是陈恕。当然也不是次次都如此好运，在两人再一次从游乐场墙洞钻入园区内捡瓶子时，被管理人员当场抓住，不仅一天的成果全部被扣下，还要押着两人送往城市救助站。陈恕好不容易才从老家离开了，就抱着不要再回去的想法，怎么能乖乖地就去救助站，等着家里来人接走。
在前往救助站的车上，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外面的公路，小可则攥紧了陈恕的衣角，声音怯怯地道：“哥哥，我们是被抓了吗，我们会坐牢吗？”
年幼的孩子只要见到穿制服的人，就会以为是警察。
陈恕摇了摇头，安抚着小可：“不是，这是救助站的车，我们要被送往救助站了。”
“救助站是什么地方？”小可不太能听得明白。
陈恕想了想，还是用最简单的语言告诉他：“就是一个会被送回家的地方。我去那里之后，可能就会被送回老家，你也一样。”
一听这话，小可的脸色立马一变：“哥哥，你会离开我吗？”
陈恕点点头，小可的嘴巴一瘪，眼尾立刻就红了，他愈发用力地攥紧了陈恕的衣角，语带哭音地道：“哥哥，我不想和你分开，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我...我不想回去，我就想跟着你。”
陈恕满心苦涩，他将他的小手从衣角处松开，轻轻地握在掌心，他凑近了他的耳边说道：“我不会离开你的，而且我也不想回家，待会儿下车后你要用力哭，还要再地上打滚，这样他们就没法管我，都会来哄你，这个时候我才有机会逃开，到时候等爷爷把你接回家后，你再到我住的地方来找我，我在那里等你。好不好？”
小可睁大了眼睛，良久才很认真地问：“哥哥，你要说话算话，千万不能丢下我。你不要像我爸爸妈妈那样，丢下我不要我了！”
陈恕也很郑重地点头，两个半大的孩子好似达成了某种很庄重地承诺。
“我答应你，我不会丢下你的！”
于是，下一刻当救助站的车一停稳，从车上下来的黄可突然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还在地上奋力打着滚，一下子就吸引了救助站工作人员的全部注意力，陈恕便趁着这个空档拔腿就开跑，反应过来的工作人员立刻跟了上去，在地上滚来滚去地黄可看到哥哥离开的背影，心里再默默祈祷着：哥哥，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
寒风从耳边呼呼掠过，眼前闪过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庞，陈恕双手夸张地摆动着，他好似在搏命般的奋力向前跑，脚步飞快地交替着，想要摆脱那种如鬼魅般跟着的命运，他恍惚想起曾在村里山间小路上迎着夕阳奔跑的场景，只是那个时候奔向的方向是家，是妈妈的怀抱。而现在呢，他晃晃头，却不知为何，思绪纷飞，眼泪在寒风中悄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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