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视角看江述维，好像只收敛起全身锐意的小动物，眨巴着的眼睛里隐隐带着刚刚被拒绝的不满，却依旧直愣愣地盯着他。
心头闪现过一丝难言的熟悉感，林凇微微怔了片刻，脑海里回想起小时候紧紧熊抱着自己不肯回家的小屁孩。
“我扶好了，你小心一点。”
林凇应声直起身，心里还惦念着刚刚看到的表情，将联络器举高，随意摁了几下按钮。
“拍好了吗？”林凇垂下眼眸与他对视，“给我看看？”
林凇倚着坐在矮梯垫上，江述维凑到了他的身边探头看去。多亏重新垫高了视角，驾驶舱内还原好的装置位置清晰可见。
江述维放大了照片，指着驾驶舱天花板上伸缩收起的头盔说道：“他们便是通过这个，实现巨型机甲各部位与不同驾驶员之间的同步操作的。”
“嗯。”林凇知道这个，当时的技术还不如现在成熟，想要启动这样一个巨大的家伙，每台机甲会配备至少两个以上的驾驶员，想要保持动作姿势的同步一致，关键部位的操作员必须完成通感以达到多人同步操控系统。
不像现在那些能独自驾驶的轻型机甲，最多也就只有负责指挥的机甲驾驶舱内会有两人，一人负责实际操作，另一人负责引航联络和指挥。
“对于当时机甲驾驶员来说，能同意共享感官与记忆的人，必然能全身心交付信任的对象。”照片上各式操作杆和显示屏上布满了破损的痕迹，唯有连接着两位驾驶员的引导线，完好无损地被保留在舱顶。
“他们一定是对彼此来说最为重要的人。”林凇轻声说道。
江述维凝神看着他，过了许久，忽然笑了起来。
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后，卸下满身负担的释然，江述维紧绷着许久的神经终于放松，慢慢伸手摸向放着礼物的口袋，慢慢地说着。
“环洋基地里有一个传统，所有参与‘守护者号’复原工作的人，都能在完成工作后得到一份来自‘守护者号’的纪念品。我也分到了。”
林凇看向江述维伸手拿出来的黑色小方盒，怔怔地看着他，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心跳的速度不受控制地开始逐渐加快。
江述维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小盒子：“是一颗，编号为0061的螺母。”
编号0061，根据编号排列顺序，这颗螺母的位置应该是在驾驶舱内一个最不起眼的焊接位置，大致分布在固定了连接传输线路的地方。
一个脆弱微小的地方，却是机甲驾驶员能连接感知彼此的保证。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主动一点，为自己在你的退路上争取一个位置。”
躺在黑色天鹅绒布里那枚螺母，被打磨得光滑透亮。机械冰冷的质感，永远都比看不透的人心来得令人安心，这便是机甲最初吸引自己的地方。
林凇目光怔然，看着那枚来自于“守护者号”上的螺母，它曾经悬于驾驶舱顶，见证无数同生共死的灵魂伴侣们的最后一刻。如今，就这么静静地，被江述维置于掌心里。
“这样的话，你会不会更安心一点？”
江述维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合，被教着说的肉麻话提前被人用走，他只能硬着头皮，用这样的方式笨拙地解释自己的用意。
“当初结婚的目的并不纯粹，虽然……你知晓内情还是同意了，但我现在，依旧想要给你一个重新开始的证明。”江述维的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干涩，他顿了顿，轻轻牵起林凇的手，“我不会成为你追求梦想道路上的障碍的，我只是……”
“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是被爱着的，在我面前，你永远都有撒娇和任性的底气，”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害怕，不要后悔，当初选择了和我共度余生？”
江述维突然倾泻而出的感情让毫无防备的林凇有些招架不住，只这么乖巧地端坐在梯子上，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
静静躺在掌心里的螺母反射着银白色的光，棱角分明的六边形内圈刻印着精密的环状螺纹，头脑内闪现过刚刚才见到的场景，林凇猛然一个激灵，抬头看向江述维。
“你……”他的声音有些呆滞，“你这是在……向我，重新求……求婚吗？”
随即得到了对方一个红着脸却态度郑重的点头。
“可是，我们不是已经结婚了吗？”以往运转顺畅的大脑此时像是卡了壳般没能反应过来，林凇呆了又呆，看向他，“还是说，你想要先离婚，然后再重新结一次？”
江述维一急，嗓门都高了八度：“没有！不是这样的！”
林凇出乎意料之外的反应，让江述维为执着于仪式感的自己后知后觉感到了羞耻，扭捏着说道，“我只是觉得，最起码在标记之前，得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啊……是这样吗？”比江述维大了三岁自觉有代沟·不解风情的学术狂人·反应迟钝不善表达感情浪漫过敏的林凇，语气略显迟疑。
已经确信自己把事情搞砸了的江述维此时又羞又恼，凑近之后凶巴巴地开口“逼问”道：“你就直接说，愿意不愿意吧！”
“哦，那……那就愿，愿意吧。”连这两个词说出口也莫名觉得羞耻的林凇，声音结结巴巴。
“把前面的废话和‘吧’字去掉！”
“唔……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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