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别突然理解了很多人临终的时候想回家,不想死在医院里。
被这样插满管子,一点也不像人,一点儿没有尊严可言,如果你把躺在那里的人当病人,你会觉得医院给了他最好的保障。
如果那儿躺着的是你的爱人,你会觉得医院真是天杀的。
沈别走近了,盯着费临看了老半天,看到费临都有点不自在了,正要出声问他,沈别忽然一低头,单手攫过费临的下巴就开始亲。
以往这样猛烈的亲吻都发自费临,但这次,沈别恨不得把费临生吞活剥了。
费临一向没那个害羞的意识,所以哪怕现在父母还在病房里,他也大胆搂上沈别的脖子,激烈回应。
赵林钟抚平眼尾:“呃,呃呃。”
好歹是个三十多岁的儿子了,她尴尬地拉着自家老头子出去,把空间留给俩年轻人。
费临要喘不过气了,才拍着沈别的肩膀把人推开。
沈别找了根塑料凳,坐在费临旁边,就把人望着,也不说话。
费临做好了挨批的准备,但是斥责一直没落下来。
他小心翼翼去看沈别的眼睛,问:“你没什么要问的啊?”
沈别摇摇头,眼光缱绻而留恋:“你活着就很好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费临对着手指,低下头,“我可能太久没在室外活动过,体质变菜了。”
“今天温度确实很高,你也不想的。”沈别帮他解释,拍拍他的头,又想到空了两粒的药,“你吃了息斯敏吗?”
“嗨……早上后背起了点荨麻疹,我看药箱里有药就吃了,我他妈是真没想到我还能中暑,我居然能中暑!说出去也太丢人了,科里人都知道了吗?别说去啊……”
“我也不知道,我没心思管那些。”沈别坐在没夹指脉氧的那边,牵起费临的手,拇指指腹在他的掌心打转。
“这不丢人,热射病发病率最高的人群就是就是运动员和战士,连长期训练的他们都难以避免,你这有什么。谁都不想的。”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阵,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医院”的味道,不是消毒水味,常年待在医院里其实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味道。
那味道更像是无菌的机器、器械,还有药物混合在一起的,冰冷又客观的一种味道。
费临放松了一些,病床摇起一半,他仰躺着望向天花板。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沈别:“你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费临眼睛失焦,陷入回忆,变得雾蒙蒙的,“我第一次理解‘死亡’这个概念,是4岁的时候,我妈的奶奶过世,我们所有人都在火葬场,那里有两根大烟囱,上面冒着烟。我妈说,人死了就变成那烟,到天上去了。”
“我问我妈,人怎么会变成烟呢,她说烧了就变烟了。我又想,人怎么会死呢,人既然要死,为什么又会生呢。”
沈别很宠溺地注视着费临:“那你想明白了吗?”
费临摇摇头:“没想明白,我对这种哲学问题没有刨根究底的热情,但我很快知道,死亡是呼吸、心跳停止,包括脑干在内的全脑功能不可逆转地丧失。”
“我梦到,我变成了烟,你和我爸妈都在下面望着我,就像小时候我望着我妈的奶奶。”
“但是我止不住地往上飘,在上面我看到了很多,呃,我其实不认识他们,但我就是知道,他们是我宣布过临床死亡的人。”
“我在各种时间宣布过,半夜、清晨,我都不知道我送走过那么多人,等到心电监护拉出一条直线,我看着表,告诉他们的家人,然后满病房响起哭声。”
“他们跟我打招呼,说‘费医生,你怎么也来啦?’”
“我一想,我靠,是啊,我怎么会跟他们在一起,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努力回到那个烟囱。”
“然后就醒过来了,我靠,一看这个机器,”费临指了指旁边的Ecom,“我冷汗都吓出来了,诶,我的哥,你别哭啊!”
费临看到沈别红了眼睛,手忙脚乱地拔掉身上的各种线头,撑起身去擦沈别的眼。
沈别情绪一向内敛,就算是哭也只是皱着眉头,光流泪。他想眨眼睛把眼泪压回去,结果豆大的泪珠接连往下滚。
沈别按住费临的手,摇摇头:“我在回来的路上,想到要是你真的没了,我会怎么样。”
费临抽出手,用大鱼际抚过沈别眼下的皮肤,问:“你会怎么样?”
沈别哽咽:“不会怎么样,就像过去十几年没有你的生活一样,工作、吃饭、睡觉,偶尔看看你的文章和照片。”
“那很好。”费临的心抽抽地痛。
要是有医生来向沈别和自己的父母宣布死亡,这病房里也会响起那样的哭声吗?
沈别大概不会哭出声,费临望着沈别想到,他的确会如他自己所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工作、吃饭、睡觉。
然后在某个深夜,突然想起来已逝的爱人,痛到窒息。
手背上接下一颗灼热滚烫的泪珠,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费临感觉自己的手背几乎要被烫穿,喉咙紧得发不出声音来。
“会很寂寞。”费临听到沈别长长呼出一口气,“余生,大概会很寂寞。”
“哥。”费临两腿翻下床,俯身把沈别抱在怀里,“不会的,我一定走在你后面,你别怕。”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甜宠文 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