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叫住对方：“等一下。”
“阮鸣，”谢一斐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一个多月之前他问过一个类似的问题。只是那时的问题里多了一个“不”字。
阮鸣猝然回头。
然后怔在原地，像是不会动了。
他想过一千万种方式，关于如何将那些微不足道的爱诉之于口，但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对方先开口问他。
有那么一瞬间，阮鸣很想挤出一个笑容来，像对他那些爱开玩笑的直男朋友一样对眼前的这个人说“别自恋了，谁喜欢你”，可他说不出口。
仿佛错过这一次，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沉默已然是回答。
但阮鸣张了张口，还是给出了准确的答案：“……是。”
然后呢？他该说什么？
说你能接受我吗，还是说对不起？就当作这些都没发生过吧，我保证以后绝不打扰你……
“你怎么……”阮鸣费力地组织语言，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知道的啊……”
谢一斐没说话。他向阮鸣招招手。
阮鸣动了动，有些僵硬地朝房间门口走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
然后谢一斐用那双被他偷偷看过无数次的手抬起他的下巴，凑近了一点。阮鸣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是温柔的薰衣草香。
他的唇角被落下一个不轻不重的吻。
谢一斐松开了他。
“因为你看起来像是会喜欢我。”他想了想，用了一个阮鸣很喜欢的句式，“再睡一会吧，我给领队请过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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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谢一斐收到过许多对他的夸奖，其中最多的一句形容就是“听话”。
听话。15岁时的哥哥姐姐在酒吧里和朋友开派对，恋爱对象一个接一个地换；15岁的他把自己关在琴房里练琴，两耳不闻窗外事。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继承了母亲的音乐天赋。只有谢一斐知道，他是一个多么自我、多么随心所欲的人，而他做出的所有事，都是出于真心喜欢。
长大后哥哥姐姐逐渐收心，跟着父亲接手起家里的产业。
母亲则在某个早晨接到了谢一斐班主任打来的电话，说谢一斐三天没来上学了。母亲又打电话过去，过了许久才接通，而谢一斐在电话那头说，前几天心情不好，现在正在维也纳旅游。
母亲：“……”
人并不可貌相。后来她才渐渐明白，自己的小儿子才是性格最像她丈夫的那一个——他愈是在不该安分的年纪安分，愈是显得让他们“省心”，内心深处，就是愈是多么不同常人。
他高三那年，有天回到家里时，母亲惊讶地发现，她儿子把头发剪了。
不仅剪了，还染回了黑色，艺术气息一扫而空，换成了正常男高中生的发型。
两个月后，谢一斐拿着陆陆续续收到的offer，对父母提出了自己的休学申请。
父亲说：“你需要给我一个正当理由。”
于是谢一斐又拿出了自己天梯排行榜前三的账号，来自当下大火的游戏VE，和正在重新组建的俱乐部的邀请函。
“我想去打职业比赛。”他对父亲说。
父亲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他，而是说：“你要考虑好了。首先，你是否真的能取得自己想要的成绩。其次，假如这条路行不通，你的退路又在哪里。”
谢一斐没有半分退让：“一年时间，做得不好我就退出。”
而如今，他的性格没有半点变化。
把宿醉的人劝回去继续睡觉之后，谢一斐靠在床头，给母亲打电话。
电话接通。他开门见山地说：“我谈恋爱了。”
母亲很怀疑，劈哩叭啦地甩出一大堆单词来：“真的吗？你不是成天就泡在你的电脑面前吗？话说在最前面，我不建议你网恋……”
谢一斐这才补充道：“和我的队友。”
母亲：“……”
母亲：“你没有告诉过我你是同性恋。”
谢一斐很平静：“现在我告诉你了。”
“噢。”母亲可能是小小地郁闷了一阵，随即又振奋起来，“是灰色头发的那位吗？我很喜欢他。”
“你猜到了？”
“眼光不错。”母亲甚至夸了他一句，“但是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会喜欢他吗？”
谢一斐想了想：“喜欢就是喜欢，没有理由。”
就像他喜欢陪伴了他许多年、被有些人视作无聊的黑白琴键一样，他不觉得做很多事是需要理由的，确定自己真心喜欢就够了。
但阮鸣不这么认为。
后来谢一斐将告诉母亲的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告诉阮鸣时，对方的瞳孔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然后他问：“真的吗？你就真的……只是这么想的？”
“？”
“没有其他理由吗？你喜欢我什么？”阮鸣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里带着轻微的企盼，“好歹也要列出个一二三吧。”
谢一斐想了想，开始在衣袋里找手机：“喜欢你和我一起比赛的时候……”
“你是喜欢游戏还是喜欢我。”阮鸣抢问。
谢一斐没有急着回答。他按亮了自己的锁屏，递给阮鸣看。
屏幕上是官方发布的“夺冠时刻”，阮鸣捧着奖杯站在聚光灯下，彩带纷纷扬扬落在他身上。他一个人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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