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郁甚至能想象出严朗做这些事时的神情,就像他经手过的无数个现场一般,镇定,沉稳,眸光锐利而不失平和,给身边所有人注入安心的力量。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严朗,对方便是这样,温和坚定,深沉强大,似乎什么难题都不在话下,只要冷静下来,总有解决办法。
他永远记得那时候严朗一身挺括平整的白大褂,即使上面留着根本洗不掉的血污暗色,也毫不影响这个人周正挺拔的气质,如白杨树卓尔不群。
十岁时将他带出噩梦的严朗,七年前亲手制造噩梦的严朗,在他眼前分开又重合,像电影画面交替闪现,令他怔在原地,忽然就迷失了方向。
要怎样对一个虔诚的信徒说,他的神不存在。
崩塌的信仰无法重建,就像过往的时光,一去就再也回不来。
解剖室里灯火通明,裴郁却觉得自己像是身处无边黑暗,四周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虚空,冷得他一阵阵发抖,抖得不可抑制,抖得无能为力。
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靠近死亡。
他突然就很想念沈行琛。
仿佛有心灵感应似地,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兀响起,他几乎是麻木地看着屏幕上闪动的三个字,毫无意识地接起。
电流那头是久违的熟悉少年声音,却有着他从未听到过的忧伤与冷漠,还掺杂了一些诸事落定,无法挽回的释然:
“刚才你在重案区看了那份真实的尸检报告,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空气中流动,裴郁艰难地开口,一字一句,像带刺的荆棘划过干裂的喉咙: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沈行琛却轻轻笑了,带着笑意的嗓音在电话里听来,却比哭更让他揪心:
“我想对你说的,都写在那天的孔明灯上了。天知道,就够了。”
裴郁蓦地一怔,还来不及反应,便听见对方话音中的笑意渐渐消散,字里行间,都徜徉着无尽的惆怅:
“小裴哥哥,有些门,锁得够久,也该打开了。”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沈行琛便挂断了电话,再无音讯。
听着手机里再度传来嘟嘟的忙音,裴郁木然在原地失神半晌,才放下手,重新开始呼吸。
直到听见纸页翻动的窸窣轻响,他才想起来,廖铭也被他拉来了解剖室,正在一边翻看那份尸检报告。
他沉吟一会儿,才把那只挂着号牌的钥匙放在掌心,呈到廖铭眼前:
“廖队,明天能不能麻烦你走一趟,去找师父存的东西。”
廖铭接过钥匙,却并没立刻收起来,而是略带担忧地望向他:
“你呢?”
他垂下眼睫,凝视着仿佛再也亮不起来的手机屏幕:
“我要去看看,他最真诚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
裴郁就在煎熬又焦灼的心绪里,度过了一个无比漫长的夜晚,好容易捱到第二天一早,刚到上班时间,便翻出廖铭留给他的电话簿,用座机挨个儿打过去。
孔明灯这种易燃易爆物,摆摊需要向派出所或工商局备案,如今天气寒冷,那摊主一定在做别的生意,转移了阵地。
他从区分局一路打到派出所,工商所,甚至联系上几个消防中队,终于得知,那摊主现在跑到了一个天桥底下,在那给人摆摊算命。
撂下电话,裴郁就直奔那个天桥而去。
被沈行琛珍而重之的愿望,他无论如何,也要去寻上一寻。
第215章 你图啥?
来到天桥下时,裴郁一眼就认出中秋节那天晚上写孔明灯的摊主,背后用石块压着一面“看相算命”的旧旗,正揣着手坐在桌后,无所事事地发呆。
裴郁看见他身旁那只放杂物的木头箱子,当初沈行琛写坏了的那张,就是和其他同样待遇的纸条一起,被搁置在那其中。
对方一听说他的来意,更是懵在原地:
“孔明灯?那都快三个月之前了,谁还留那玩意啊?”
裴郁口气淡淡,态度却少见地强硬:
“你只要想起来扔在哪里,能找到,我就不再来烦你。”
“我说兄弟,那些纸条子都是垃圾。”摊主苦着脸道,“垃圾还不就是随手一扔,上哪儿找去。”
裴郁瞥了眼那面在寒风中凌乱的旗:
“你这算命,怎么收费?”
摊主张开手指比划一下:
“一次五十。”
裴郁抿抿唇:
“你想起来,我给你五百。”
摊主惊奇地抬头看着他,裴郁神情认真,目光澄澈,无论如何也不像撒谎。
他感觉得到,摊主打量他的眼神像在努力思考,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有就有吧,他想,反正自己本来也不是正常人,遇上沈行琛之后,无非就往那不正常的道上越奔越远,再也回不了头。
终于,那摊主还是犹豫一下,试探着问:
“你说真的?”
裴郁摸出自己的警察证,亮给他看:
“如假包换。”
“你……是警察?”这把摊主更是一愣,“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裴郁轻轻叹口气:
“意思就是,找得着废纸,咱们交钱交货,皆大欢喜,可如果你敷衍我,我就联系派出所来罚你的款,撤你的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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