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师父的嘱托,不想让对方掺和到危险中来。加上沈行琛总是对他纠缠撩拨,潜意识里便觉得,对方只能在自己面前现身。
他已经习惯于,独占沈行琛的出现。
今晚对方这样堂而皇之,公然出现在局里,算不算危险,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此刻感受到了,被活人称为“不爽”的那种情绪。
想到沈行琛可能被廖铭等人发现,并与他们眉来眼去,调笑撩逗,他实在觉得,有些不爽。
就好像在医院抓到彭冬冬图谋不轨未遂那晚,看到沈行琛望向彭冬冬眼神里那一抹兴致时一样,心浮气躁。
然而,他不想说。
向来目中无人的裴法医,怎么能因为一个活人对除自己之外的人产生兴趣,而感到不爽呢。
被这种情绪包裹,如何还能维持自己高冷的形象。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他在想象中,已经把头摇成拨浪鼓。
面上,却是一派风轻云淡,冲沈行琛嗤之以鼻:
“吸血鬼,见到人,能干什么好事。”
第49章 摔倒在同一个坑里
裴郁站在昏灯暗影里,看着沈行琛一步一步,向他款款走来。
“别的人我不知道,但小裴哥哥,”沈行琛含笑的嗓音,比晚风更多情,“能被你拆骨,吸血,吞吃入腹,是我能想到,最好的事。”
那双黑曜石般的瞳仁,深深凝望他,似燃着永不熄灭的幽幽磷火,浮浪荡漾,险象环生,难辨真假的深情。
裴郁的呼吸不自觉间加重,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心脏的跳动,和对方眼中浪潮的奔涌,哪个更急促。
他微微蜷曲了手指,收拢一点由于心绪波动而产生的灼热,看着沈行琛缓缓靠近,却立在原地,没有退开。
距离只有一步之遥时,他问:
“你说,你在福利院长大,没有见过父母?”
沈行琛步履稍稍一顿,又歪歪头,眉梢眼角,山花烂漫:
“是啊。”
“那你,怎么会姓沈的?”裴郁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沈行琛笑笑,神情轻松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他们说,我被送到那儿的时候,身上只裹了几张报纸,上面写了我的名字。”
会这样凑巧吗,裴郁暗忖。
姓沈的人那么多,也许只是巧合。
“谁送你去的?”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问题的愚蠢。
“那我就不知道了。”沈行琛唇角上扬暧昧弧度,又向他走近一步,快要贴到他身上来,“小裴哥哥,这是上床前的查户口吗?那我可以保证,我身体健康,机能正常,没有传染病,更没有花柳病。”
想到对方唇边噙一支烟,吞云吐雾的样子,裴郁凉凉地轻哼一声:
“是,肺癌不传染。”
沈行琛全然不以为意,伸手来扯他警服的衬衫前襟,笑意宛转:
“我只有一种病,就是相思病。小裴哥哥,你是唯一能治好我的药。”
裴郁退后半步,让那修长指尖扑了个空:
“你来,就是为了发浪?”
“不是唯一目的。”沈行琛毫不气馁,照样浅笑如春花,“我有两样东西要给你。”
说着,便反手一摸,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朵纸花来,轻轻别在他衣襟扣眼上。
裴郁视线落在沈行琛眼眸,抬手取下那朵白纸玫瑰,略扫一眼花瓣上的点点殷红。
两滴。
只有两个数字了。
他无声深吸一口气,将混杂鲜血味道的香水芬芳,尽数浸润呼吸道,每一条毛细支气管,都仿佛从玫瑰花汁里捞上来。
“还有什么?”他问。
“还有……”沈行琛尾音自动消失,凑得越来越近,近到他甚至能看清对方的睫毛,纤长,黛黑,根根分明,春山凝碧,秋水剪瞳。
那双浅玫瑰色薄唇轻动,微露一点皓齿,莹白如玉,比他见过的所有活人,都更好看。
也许是一直活动的缘故,沈行琛身上,还有一种鲜活而温热的气息,不同于他接触过的那些冰冷骨架,似乎可以生为赴死,死而复生。
沈行琛靠他如此之近,一呼一吸,清晰可闻,而解剖室敞开的门外,走廊上还隐隐响着廖铭和窦华等人聊天走动的声音,他甚至能听见豆花儿在抱怨一支,很难用的中性笔。
这种奇异而梦幻的时空交错感,让他一瞬间,如坠云里雾中,混混荡荡,不知今夕何夕。
全部视野都凝滞在那双弧线优美的唇齿上,裴郁吸气越来越重,从五脏六腑到每个神经末梢,都卷入一种危险的沉迷。
就像有人为他灌下致命的毒酒,滚烫灼喉,四肢百骸都跟着燃烧,沸腾,在琳琅炫丽的吊灯下,舞一曲恣情放纵的华尔兹。
舞毕,慨然赴死,甘心沦亡。
隐秘而疯狂的兴奋感使他微微发抖,捏在指间的白纸花梗,在断折的边缘摇摇欲坠。
“还有,你看这是什么?”
清朗的少年嗓音响起,裴郁瞳孔倏然紧缩,一抬眸,看到沈行琛近在咫尺,灿烂明媚的笑容。
那神情天真无邪,哪还有一点儿勾%引成分,分明是个学生气十足的少年,为自己得逞的恶作剧而洋洋得意。
这个神经病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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