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啊，九年制义务教育不包括高中啊，”宁岁已经坦然接受了一切，“我在的那个村子，太穷了，要救济的人太多，和生存吃饭相比教育就没那么重要了。”
况且，宁秋远在村里也是个臭名远扬的存在，赌钱喝酒，样样不缺，谁会来管他们家的糟心事，都怕染上一身腥。宁秋远这个爹都觉得自己孩子没必要读书了，旁人哪还敢开口。
宁岁的嗓子噎了一下，继续说：“我一点都不喜欢我家，我爸老是喝酒，喝了酒就和我打架，小时候打不过，现在打得过了。”那里消息闭塞，思想封建，每天街上都有打骂声，大家都习以为常。
长此以往，人心都是麻木的。
宁岁又嘟囔了句“一点不喜欢”，“不过，我有个姐姐，她特别好，我和她一起来的广宿。”
“她在餐厅当服务员，就是当时碰到你的那家。那家餐馆包吃包住，我在学校门卫也包吃包住，挺好的了，日子比以前好过不少。”
陈烨木安安静静当着倾听者，他从小生活优越，长在大城市，很难去想象那是个怎样封闭的村庄，才会把一个土生土长的人郁闷到背井离乡。得是接受了多么大的恶意，才不愿承认那个“家”。
“我喜欢画画，其实就是在逃避吧，逃离那个一眼就可以望到头的地方，钻到自己画的天涯海角，永远不出来了。”
绘画是创作，需要无尽的灵感和前沿的思想，压抑的黑暗是危险的东西，长此以往会摧毁一个画家全部的信心。
陈烨木问：“喜欢广宿吗？”
宁岁点点头，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陈烨木说：“那么，我能不能邀请你，不要当我的助理了。”
“加入我的工作室，好不好？”
“加入我的工作室，不要加入季凌的那个，我给你发双倍工资。”
宁岁从回忆中抽离，看到面前的人郑重地向他发出了邀请，邀请自己加入他的工作室。
他们吃完了，端着饭盘向回收处走去。
宁岁还是习惯性地跟在陈烨木的后面，他抓了抓陈烨木的衣袖，低着头很小声地说：“我答应你了，我愿意加入你的工作室。”
陈烨木轻轻一扯，将宁岁拉到与他平齐，然后伸出右手，“以后多多关照啊，我的第一个同事。”
宁岁回握住了他的手，片刻后松开。
本该吃完饭就回门卫去的，陈烨木怕季凌还没走干净，特地提议道想去自己的办公室看一看。
作为一个特聘来的教师，陈烨木有个单独的办公室，很亮堂，门外的玻璃框里挂着他的照片，证件照，五官端正清秀，透着股书卷气。
里头有一个大书架，上面放满了古今中外的名著，中间是一张沙发，大概是和客人聊天时用来坐的，最里面是一张办公桌，桌子上空无一物，细看还蒙了层灰。
陈烨木在广宿中学的这几个礼拜，校领导们把这大艺术家的怪脾气摸出了一二。
这大师不爱待办公室，就喜欢待在学校西门的门卫。若是有事情找他，直接去西门门卫就行。
还有啊，这人也不喜欢和学校里的美术老师交流，老和西门的门卫混在一块儿，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陈烨木见这间办公室里面有空调，转头对宁岁说：“等冬天来了，我们就在这里画画吧，这儿暖和。”
宁岁点头答应。
下午，第一节有陈烨木的美术课，肉眼可见的，座位上少了好些人，包括宁岁身边的座。
陈正夜非常守信用，说了不来就是不来，哪怕被任课老师听见了也不来。
陈烨木倒不觉得有什么，高中压力大，体育、美术等与高考无关的课程，都是为了给学生们释放压力解放天性的，只要不是全跑光了就成。
他拿出点名册，还是恐吓了几声，说是这节课就不点名了，要是下节课还有那么多缺勤的就要上报了。
然后找到了陈正夜的名字，利落地打上一个缺勤，专挑熟人宰杀。
考试在即，为了让学生们放松心情，陈烨木减少了专业知识的讲解，挑了几个有趣的片段，给学生们播放。
操场离阶梯教室很近，偶尔的可以听到篮球场上的欢呼声，引得好些人偷偷弹出窗去看。
不讲专业知识，宁岁就没有那么多的笔记要记了，他看着投影仪上的电影选段胡思乱想。
今天陈烨木邀请自己进入他的工作室，而且自己是他的第一个同事。
他给了一个很不错的薪资，足够宁岁在广宿有个平稳的生活。
宁岁考虑着要不要把门卫的工作辞了，转念又想若是辞了工作自己不就没地方住了，而且就吃不了食堂了，这都得花钱，陈烨木来高中讲课自己都不方便进来了。
另外的，工作室的成立手续挺麻烦，现在还在走流程，若是现在贸然离职了，这几个月的社保钱不是得自己贴了？
社畜不可以没有社保，宁岁想好了，他要继续当门卫！
一双手在他面前挥了两下，白净修长，好晃眼。
“想什么呢，眼珠子都不动。”
“没什么，走神了。”
宁岁见陈烨木收拾好了东西，就起身和他一起回去。
“对了，我想和你商量个事情，”宁岁说。
陈烨木关了教室里的灯，“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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