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倒没有,也不可能有。”
杨朔只犹豫两分钟,便又拨通了患儿家长的电话,谁知家长一听,立刻警觉了起来。
“活检?那不是癌症病人才做的么,医生你怀疑我们家孩子有这么严重的病?”
“不是,活检只是常见检查手段的一种,用来检查疑似病变组织的性质,并不是说结果一定是癌症,很多时候都是正常或者良性,您不用担心。上午宋医生应该也跟您提过,我们怀疑是组织细胞坏死性淋巴结炎,这和普通的感染的治疗方法是不一样的。”
他说的这些,家长显然并没有完全理解:“可能上午的医生说,要麻醉,还要从淋巴结抽什么东西出来,太吓人了,我们家孩子已经退烧了。”
“这个病是会反复发热的,您也说,这样烧了退退了再烧已经半个多月了,我建议您还是带孩子来做一下,确诊具体是什么问题。”
“确定是您刚才说那个什么什么炎么?做了就知道了?”
“组织细胞坏死性淋巴结炎,这个病和普通细菌或病毒感染的症状很像,都是发烧,只有做活检才能确诊。当然,我们现在也只是怀疑,如果不是,至少排除了这个问题。”
“如果不是,那我们孩子白遭罪了?”
“不不不,您不能这样想,我们临床上并不是只有有问题的检查结果才有意义,阴性的结果同样重要,毕竟我们可以排除这个疾病。”
“世界上这么多病呢,一个一个排除么!医生您跟我说实话,这个病是不是个很严重的病?为什么昨天我们去医院的时候你们都没提?”
“不严重,这是一种良性的、自限性疾病。”
“不严重为什么要做这么吓人的检查?”
“虽然大部分预后都比较好,但也有少部分影响到神经系统,比如细菌性脑膜炎之类。”
“这还不严重?”
杨朔突然发现他掉进了一个逻辑迷宫。
第二天下午,杨朔遇到宋安,二人还在沟通这个患儿的情况时,双双收到了投诉,家长带孩子去了儿童医院,描述情况后,儿童医院也建议他们做淋巴结活检,并确诊了组织细胞坏死性淋巴结炎。家长投诉的理由是,当日在门诊两位医生误诊。
杨朔对被投诉并不陌生,但这次连累宋安也被扣绩效他却有些愧疚,好在宋安也并不介意,说只要孩子没事就算了。
都说不介意,杨朔心里却别扭着,跟扣钱没关系,跟被误解也没关系,具体跟什么有关他自己都说不清楚。那天下午,他破天荒的早早下班,他急着去找自己的爱人,急需一份来自这个人的宽慰,甚至觉得,如果手边有杯酒,他会一饮而尽,最好能有些醉意。
这样的念头驱使他去了医院外面的便利店,门诊的那家,员工都跟他很熟,会在买单的时候聊天,他有些不好意思。
随便抓了两瓶很小支的威士忌,他给穆之南留言说在停车场等,坐在车里把酒喝了,那两个巴掌大的小玻璃瓶被他握在手里把玩,清脆的碰撞声在密闭的车里,不轻不重地砸着他的太阳穴。
杨朔今晚很沉默,直到睡下,抱着自己的爱人抱得很紧。
穆之南问:“想要?”
他不说话,手往下摸:“你不想就算了。”
穆之南在他耳边轻声挑逗:“我想不想,还不是看你的本事。”
这就很难不采取行动了,但没过多久,穆之南显然是不太舒适。
“等一下,哎……慢,啊——”他有些恼怒地推开杨朔。
杨朔看到了他急忙擦掉的泪,忙问:“怎么了?”
“疼,很疼,我说了慢一点。”
“啊对不起,可我觉得你兴致不高想快点结束——”
“你都知道我兴致不高还坚持要做么?”
“可你刚才明明——算了。”杨朔亲他的额头,又握了一下他的手,“对不起。”
起身离开了卧室。
穆之南今天也疲惫极了,他做了三台手术,下午那台用了五个小时,在更衣室坐了很久才能站起来,几乎消耗了他全部的精力。原本下班回家想让杨朔开车,却不曾想打开车门闻到一阵酒精味,而杨朔看起来像缺失了一片灵魂一样。
虽然心里还烦闷着,但困到了极点,眼睛一闭,睡了个短觉,醒来发现床上另一个枕头不见了。
杨朔在客厅沙发,抱着电脑不知在忙些什么。
“你睡这儿干嘛?”他问。
“你睡你的。”杨朔没抬头。
穆之南有气无力,在他脚边坐下:“回去吧,别跟我怄气。”
杨朔合上电脑,目光里有些像叛逆青少年一样的,毫无逻辑的倔强:
“我没跟你怄气,我就不想跟你睡在一张床上,我会想抱你,抱着你还会想跟你做,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像条狗一样随时随地在发情,一碰到你就兴奋,可以么!”
尽管茶几上的小灯很暗,他还是看见了穆之南皱起来的眉头。
以前的他经常会有这样的时刻,对患儿的检查结果感到忧心,对手术方案不太确定,对失去孩子的家长报以同情,甚至在没完没了的开会过程中,他也用皱眉表示不耐烦。然而和自己在一起之后,杨朔发现他眉间这一小块地方原来是很容易舒平的,以至于很久都看不到皱褶,但现在,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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