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实际上，米沙感觉从没有哪一刻比相机快门更加漫长了。专业人士带来的压迫感跟在人肉货架那座简陋的临时摄影棚里完全不一样，生平头一回，米沙竟然觉得他人的关注是种压力，工作人员刚举起打光板，他的腹部就开始抽搐，四肢变得僵硬无比。
同米沙合作的女模是格蕾丝，她的心理素质不太好，被摄影师一吼，动作就出现慌乱，结果招来更多的不满：“你在做什么？收起那愚蠢的牙花子，这一点也不好看！不，不要那么做，太色情了。我要的是高端时尚，而不是个低俗的内衣模特！”
拍摄结束的时候，米沙看见格蕾丝的眼睛里包着泪花。他感到内疚，想要安慰她，但是姑娘表示自己需要一个人静静。
闪光灯重新，忙碌起来，米沙走到院子里的泳池边上，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在电话接通后的十几秒，米沙感到忐忑，他希望听见埃托尔的声音，但是又不确定自己要跟他说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祈祷埃托尔不在家，但很显然，上帝打算在圣诞特辑之日给自己放个假。
“嗨，米沙！我没想到你会来电，工作还顺利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时，一切的不安和躁动都平复下来，米沙感到非常安心：“还好。我刚刚结束拍摄……”
“你见到凯伊·杨了吗？她本人是不是同杂志照片一样有魅力？帮我要张签名呗。”
听筒里传来的另一个声音让米沙意外：“布洛狄？”
“叫我鲁比！——两张凯伊·杨的签名照，我就原谅你叫错我的名字。”
“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米沙问。
“我来向巫师先生咨询一些问题，顺带聊聊八卦。你知道吗，那个谁的老婆生了一对双胞胎，连肤色都不一样，亲子鉴定显示他们拥有不同的父亲……”
埃托尔打断他：“鲁比，给我们几分钟好吗？米沙还有重要的事情，也许跟杰西卡的案子有关。”
“好吧，这是为了杰西卡。”
鲁比终于让出了话筒的使用权，埃托尔对告诉米沙：“抱歉，鲁比自从知道你在做什么之后就很激动。凯伊·杨是他的偶像，正是看了她的杂志封面，他才萌生念头要学习化妆进入时尚行业的。”
他温柔的语气让米沙有些不爽：“你干嘛要替他道歉？”
那边有一瞬间的停顿，随后问：“怎么了，工作不顺利吗？”
“不，没有。抱歉。”尽管埃托尔看不见，米沙还是下意识地摇头，“我……来电是要告诉你，我打听到一些情报。有个叫格蕾丝的模特跟杰西卡不对付，另外还有个叫山姆的男模，前不久刚刚离开节目组，听上去也很可以。我可以调查女模，你能负责另一个吗？”
“没问题，我会想办法打听那个叫山姆的男模现现况如何。”埃托尔说，“但真的没问题吗？你听上去有些疲惫。”
“我想是因为饿着肚子。”米沙轻松地说，“教练说我得减掉几磅体重才会更上镜，所以一整天我都吃得像兔子一样。”
埃托尔没有怀疑，他们简单寒暄两句便挂掉电话。转身的时候米沙吓了一跳，凯伊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
“你在跟谁通话？”她问。
米沙张张嘴，没发出一点声音，他的舌头打结了。
凯伊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安慰道：“放松，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你不是选手，想给家里打电话就直接去做，只要别透露比赛结果就行。”
米沙用眼神向她道了谢：“抱歉刚才拍摄的时候我不在状态。”
“那不是你的问题，今天的摄影师就是位暴躁老哥，我跟他合作的时候也没少挨骂。”
“真的吗？”
“挨骂是成为一名成熟模特的必经之路，你得学会与压力共处，不要将怨气发泄在工作人员和其他模特的身上。”
“格蕾丝看上去很难过。”米沙内疚地说，“但愿最后拍出来的照片差强人意，不会连累那姑娘因为我的不专业而被淘汰。”
“我看过你的作品集，艾伦。你很适合镜头，所以我很担心，有什么事干扰你了吗？你看上去心不在焉。”
米沙摇头：“抱歉，我只是不太理解其他人对12月25日的狂热。”
在他还小的时候，由于东正教历法问题，人们庆祝的是另一个日期；后来到了这块土地上，经历的第一个圣诞节他跟安娜在战战兢兢中度过，至于接下来……由于13岁生日发生的事情，平安夜更是与不好的回忆挂上了钩，所以严格来说，米沙根本就没有过正儿八经庆祝圣诞节的经验，也没有收到过像样的礼物。
“有点寂寞，是吗？”凯伊说，“中国人有自己的传统节日，对圣诞节并不像西方这样看重，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节日就是节日，你是个模特，需要做的就是融入氛围并借此向其他人推销产品。这无关个人喜好，而是取决于你的专业素养，你是个模特，一个会走路的展示台，可塑性就是你的名片。知道我的第一份模特工作内容是什么吗？现在那家品牌已经倒闭了，但我永远忘不了广告的拍摄过程，我坐在那儿，浑身上下唯一的遮挡物是一对耳环，被所有人围观。在那一瞬间你会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尊重根本不存在。”
“模特工作跟我想象中一点不一样。”米沙苦笑，“谁能想到那些光鲜亮丽的照片背后，究竟要付出多少汗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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