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生看了我一眼，说，我早上也来了，你没看见我吗？
我回想了一下，真不太确定早上他来没来。主要是早上一大堆医生涌进来把我叫醒，我正迷糊着，哪有功夫看眼前的医生有谁啊。
我跳过这个话题，问他，那你怎么一天巡两遍啊？
他说，我乐意。
他放下病例，走近我，说，我听护士说你还没有联系家属。
我点头。
他说，你这个病最好提前告知家属。
我仰头看着他，问他，是因为我这个病很容易突然死掉吗？
他没说话。
我对他笑了一下，说陈医生，以前有没有病人投诉过你呀？
他问，为什么投诉我？
因为你长得太帅了，扰病人心神，让病人无法安心养病。
他看起来有点无奈，对我说没有。
我对他说，那么你很快就会拥有第一个投诉。
7
在进行第一次化疗之前，我还是拨通了韩女士的电话。其实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告诉她我生病了，但没办法，我这病一时半会好不了，而且有可能再也好不了，我不能不告诉她。
如我预料的一样，韩女士在电话里就哭成个泪人，不断重复着是不是搞错了，怎么可能啊，是不是搞错了。
我耐心地一遍遍对她说，没有搞错，你来看看我吧。
第二天韩女士就到了病房，她红肿着眼睛，看起来哭了很久。我冲她张开胳膊，说韩女士好久不见，不来抱抱我吗。
她轻轻抱住我，仿佛我是个瓷器，我听着耳边低声的啜泣声，说，不至于吧韩女士，还没哭够啊你。
韩女士是个既脆弱又坚强的女性，她强装着镇定，抓着我的手，说她来的路上查过了，白血病现在治愈率已经很高了，80%的几率可以治愈，让我不要怕，好好接受治疗。
看，这就是伟大的韩女士，明明刚刚还在哭，明明眼睛还肿着，明明声音都在发抖，现在却反过来安慰我，让我不要怕。
我叹了口气重新抱住她，让她把眼泪埋在我的肩膀里。
8
化疗的过程很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痛苦，
结束后我抱着韩女士，对她说，妈妈我好疼。
韩女士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我的脸上，她抱着我，用哄小孩睡觉的语气哄着我，乖，睡吧，睡一觉就不疼了。
我想帮她擦擦眼泪，可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我蜷缩在韩女士的怀里，听她一遍一遍喃喃道，妈妈对不起你，没能给你健康的身体，妈妈对不起你。
我心想，我真是个不孝子啊，让韩女士这么难过。
9
值得高兴的是化疗结束后，陈医生给了我一朵小红花贴纸。他说这是他在医治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小女孩给他的，因为我今天表现的很勇敢，所以奖给我了。之前总看安庚给李墨西小红花，我还很羡慕，现在我也有我的小红花啦，开心！
10
但小红花并没有阻挠我抗拒做化疗的心，反正疼也是死，不疼也是死，为什么不能让我舒服的去死呢？
我这么跟陈医生说的时候，他看起来很生气，看着我半天没有说话，最后甩手走了。
11
晚上等韩女士走了，我一个人溜到楼梯间。之前韩女士在这里偷偷哭被我偷听到了，我坐在当时韩女士坐过的台阶上，想着要不要也哭一嗓子。
没等我想好哭不哭的时候，陈医生推开楼梯间的门走进来，手里拿着打火机和烟。
我问他，你来抽烟啊？
他点头，把打火机和烟装进口袋。
我托腮看着他，说没事你抽啊。
他摇摇头，说，我不会当着病人的面抽烟。
他走到我面前，问我，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想了想，说，看风景？
陈医生看了一圈楼梯间，用非常嘲讽的语气对我说，风景在哪儿？
我说就在这儿啊，刚刚还没有呢，现在有了。
他笑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你别说，真没他板着脸的时候好看。
12
陈医生突然动手脱下白大褂，我有点激动又有点害怕，说话都结巴了，在在在这里？
他无语看我一眼，你想什么呢？
我无辜看着他，什么都没想啊。
陈医生把白大褂扔到我身上，说，你现在不能着凉，以后别穿这么少在外面胡跑。
哦。我有点失望地把白大褂披在身上。
陈医生坐在我旁边，问我，为什么不想做化疗？
我说因为疼啊。
他又问，还有呢？
我扭头看他，突然就有点讨厌他了。
我说没有别的了。
他看着我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站起身，对我说，这里风大，坐会儿就回去吧，白大褂我晚点去拿。
13
不知道陈医生晚上几点来过，反正我睡着的时候他都没来，等我醒来的时候，放在床尾的白大褂已经不见了。
查房的时候穿着白大褂的陈医生进了病房，也不知道穿的是不是昨天那件。
查房结束没多久，陈医生又走进我的病房。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便利签，问我是不是我放进去的。
我拿过看了一眼，上面用很拙劣的画工画了朵小红花，要不是我自己画的我此时可能都认不出来是朵小红花。我抬头对陈医生说，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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