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就清醒过来,闭上嘴。
因为佟怀青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
池野黑着脸。
好气。
一路上都不想跟他说话了。
其实池野也不是故意非要黏着佟怀青,他没到这个地步,还有点不敢置信的心悸,主要是家里的烫伤膏快没了,小药管卷到了底,干脆再来买点。
顺便陪陪佟怀青嘛。
结果,就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诊所的小王大夫单名一个海字,跟他穿一条裤衩子长大,从小到大捣蛋事没少干过,一块挨过训打过架喝过酒,结婚的时候还是池野当的伴郎,一人之躯抗下了闹洞房的进攻。
也不是当地民风恶俗,是王海他爹不是东西,老头子混账烂赌,贪财好色,欠下一屁股的债和拳头,没管过这娘俩半天,儿子为了摆脱泥坑使劲往上爬,考上医学院了,老头姗姗来迟摘果子,给他交了两年的学费。
为这个,王海当年还掉了眼泪,以为他爹改邪归正,日后能回归家庭好好过日子,毕竟他妈传统胆怯,自从儿子长大后,三番五次说带着母亲去民政局办离婚,可女人总是慌乱地摇摇头,嗫嚅道,那毕竟是你爸爸呀……
纵然缺席十几年,浪子回头,起码能让他妈妈真的高兴,布满粗茧的手拉着儿子不松,说你爸爸回来了,咱以后有好日子过啦。
没想到,他爹拍拍屁股又跑了。
但那两年的学费,竟成了他理直气壮的本金。
出门跟人酗酒,嘴上嚷嚷自己将来有人养,别看小时候没带过,到底流着我的血,读大学都是我出的钱!
在麻将桌上被人按着脖子时,也会慌乱地挣扎,说,你们要不问问我儿子去,他当大医生了,兜里有钞票呢。
有人啐了他一口,说谁不知道,人家养狗都比你对儿子用心。
爹的腰板又直起来了,得意地叫嚣,他的学费都是老子出的!他得管我,天经地义!
后来,王海红着眼按银行的最高利息,把当年学费的钱,一毛不差地还给他爹。
可已经被缠上了。
池野那时在外地,还不清楚里面具体缘由,回来的时候参加婚礼,王海紧张地揪自己头发,一圈圈地来回踱步,嘟囔怎么对我没关系,别吓着我媳妇。
池野大刀阔斧地在旁边坐着,没抬眼说,有我在,你怕什么。
王海笑笑,又皱起眉头,在咱这的确没啥,可他爹当年兔子非吃窝边草,祸害完亲戚朋友后,狗急跳墙跑外地,招的全是些惹不起的人物。
池野拍拍他的肩,浓黑眉毛下,眼神很温和,说你放心。
那天果然出事了。
迎亲的时候热闹,认识不认识的都往屋里跑,拍着手说来新娘子给我们香一个呗,又满屋子翻东西,哄笑着说都来沾沾喜气,可眼看着礼成的吉时要到了,有人终于露出狰狞的嘴脸,说要六十万两清,从此不再骚扰。
王海恨得牙都要咬出血。
后来,是池野给挡回去的。
甚至都没惊动女方的家人。
其实娘家那边也知道这边的情况,但毕竟是喜庆日子,不想姑娘跟着担惊受怕。
因为那天到最后,动了刀。
池野眉上一道疤,就是当时留下的。
后背也有,差了半寸就是要害。
但池野硬是给顶回去了,那伙人凶,他就比他们更凶,那伙人有了松口的迹象,他就立刻紧紧咬住不撒手,池野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遇见拦路狗,他就是豺狼虎豹,那么当狗示了弱,认怂地夹尾巴时,他也不肯就此罢休。
以牙还牙。
钢筋铁骨配着强硬的手腕,最后还被池野从那个犄角旮旯里,找出烂泥似的老男人,揪着后脖颈丢王海面前,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劝劝阿姨,离了,以后就不用再遭罪了。
第二句是,姑娘跟着你不容易,好好待人家。
后来王海陪着妈妈起诉离婚,拿到本,第一个请的就是池野。
饭桌上,跟媳妇一起给池野敬酒,扑簌簌掉泪,叫了句哥。
为着这事,王海无论如何都把池野放心里惦记。
可也没耽误他这会骂人家。
“怎么搞的啊,”他骂骂咧咧地拿着纱布给池野上药,“都出现水泡了你也不吭,还有渗出液,想感染啊?那你还来我这里干嘛,回家等着自己长好呗?”
池野没什么反应,悄悄地瞥了眼佟怀青。
果然,紧张了,在一边凝视着那红肿的胳膊。
王海有点碎嘴子,继续絮絮叨叨:“别看现在天气凉快,但也是容易污染发炎啊,哎你踩我脚干嘛?”
池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嗯,池野这人,不说话的时候,就很凶。
不失为一种天赋。
看得王海都莫名有点心颤,跟着气势矮了半截:“多注意啊,及时来我这里换药,我给你盯着。”
诊所请的有护士,拿着配好的药过来,叫佟怀青的名字,准备输液。
“感觉怎么样,休息得好吗?”
佟怀青还内疚着,说话声音就小:“嗯,今天睡到了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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