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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掠过易北河_美岱【完结】(183)

  好心的女护士帮我绑起齐肩的红发,笑着说:“您只是犯心脏病了。”

  所以从第三年的那天开始,我依旧等待,但等待的事情变了,具体变成了什么,我不知道。直到三个月后的一个闷热的下午,午睡后我对床铺恋恋不舍根本起不来身,嘶哑着嗓子,我喊楼下的女人。她跑了上来给我喂药,说我定是心脏病又犯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这一回,我似乎要等到了呢?

  她扶我下楼,临近夜晚酒吧里人声鼎沸,吃完药后胸口的痛楚变成闷闷的压迫感,面对客人们朝我的举杯,我敷衍地笑着,目光一刻也不肯离开酒吧大门。我知道,今晚它一定会被推开,走进来某个人。

  随便哪个人。

  所以当门在午夜十二点被推开时,我站在原地,并没有很惊讶。

  我只能说,三年过去,他看起来老了些。一袭风衣,面目沧桑。

  他没有寒暄,只是看着我,微笑,要了一杯酒,坐在我面前。

  “好久不见。”他笑着说。

  “好久不见,米嘉。”

  我同样微笑着。

  米嘉环顾四周,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用麻绳扎好的牛皮纸袋,放在了我面前的吧台上。

  “这是他的东西。”

  “……”

  “一柄口琴,一个钱夹。”

  我笑容不变,没有说话,平静地解开麻绳,打开牛皮纸袋。

  被时光磨损得破旧不堪的口琴和一个毛了边儿的深棕色牛皮钱夹安静地躺在皱巴巴的纸袋中央。

  “三个月前他死在一次特别行动中,遵循他的遗愿,我将他的东西带给你。”

  “三个月前么?”我问。

  “三个月前。”

  我笑了,抬起手,摸着左边的心脏。

  在这一刻,它跳动起了熟悉的韵律。

  属于他的韵律。

  第106章 Chapter 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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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小口呷着酒,慢条斯理地讲述着。

  我仿佛自己也看到了,看到了一切。

  看萨连科从任务现场被下属救回来,进入了急救室;看到医生对薇罗奇卡露出无能为力的表情,遗憾地摇头;看薇罗奇卡崩溃地笑了又哭,哭了又笑;看萨连科在弥留之际盯着天花板,口里不住地喊着“阿尔”“阿尔”……

  身旁的下属们擦着泪,米嘉着急忙慌地牵着小阿尔,将他引到了萨连科的病床前。

  “阿尔…… ”他喑哑着嗓子,盯着天花板。

  “舅舅,我在这里,阿尔在这里……”

  阿尔啜泣着把手放进舅舅那伤痕累累的手心里,可舅舅并不看他,只是怔怔地盯着天花板,无声地流泪。眼泪穿过舅舅染血的金发,在洁白的枕头上晕开成丁香花般的粉色。他不知道舅舅为什么呼唤他却不看他,就像很多年后,又有一个人拉着他的手叫他,却也不看他。

  而萨连科,恍惚间他看到了一条长长的、通往林间的道路,自己身着战时的士兵军装,背着狙击枪站在道路中央。路旁摇曳着细碎的花朵,这黄白相间的花朵他认识,是雏菊。

  雏菊很美,但由雏菊而生的更美。

  他让指尖轻轻触碰那柔嫩的花朵,就像触碰到那人落泪的面庞。

  他知道,自己要走了。

  对这一生他没什么不舍的,毕竟他要去的地方,是心之所向。

  于是他回头朝人世间笑了一下,便踏入林中,再无留念了。

  罗曼·亚历山德罗维奇·萨连科,苏联的战士,高加索的雄鹰。

  作为一个军人,堂堂正正地牺牲了。

  他牺牲于1965年4月25号。

  一个平平无奇的春日的黄昏。

  遵循遗愿,尸体火化后,骨灰由胞姐亲手洒在东德阿尔高的易北河里,河水流淌不息,他于其中永恒。

  ”讲完了吗?”一股强烈的冲动让我很想离开酒吧,我握着口琴和钱包,脸上是快活的笑容。

  米嘉低头,说:“在他去世后的一个月后,薇拉死于一场车祸。”

  我颤动嘴角,问:“车祸?”

  “谁知道呢?她去卡尔斯霍斯特的总部,叫军方和克格勃还给她亲人和爱人。她……她疯了。”

  “不,是你们疯了。”

  米嘉眼眸颤动,没有说话。良久,他再次开了口。

  “你不会觉得,他在你和国家之间,真正选择了国家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那柄口琴,出神地微笑着。

  “那个时候,情况比你想象得要复杂,为了制衡他,克格勃其实准备把你……”

  “别说了。”我抬头打断了米嘉的话,“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米嘉收了声,目光淡淡的,看不见什么情绪。只是小口抿着酒,直到酒杯见底。

  我从柜台后站起身,拿出一瓶伏特加为米嘉倒了满满一杯,说:“米嘉,喝完了这杯,你走吧。”

  他举目凝望我。

  “今日将是你我的最后一次见面,此生我都不会再见你。”

  “好……”米嘉扯开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那我们……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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