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开天花板上的灯, 而是伸手打开了沙发旁的落地灯。落地灯的灯光是暖黄的，裴柯安静地靠在沙发上，盯着手机, 但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良久，他听到一阵很轻的脚步声，然后就是江之的声音。
“小裴哥，怎么坐在这里。”
江之很多时候说的是问句, 可语气却不是疑问的。像是在明知故问。
这次也是, 他说完这句, 也没有开灯, 径直走到裴柯面前：“我能坐吗？”
裴柯点点头, 等江之在自己身旁坐下, 他说：“本来想去拿盒冰淇淋，但是没有了。”
“没有了么，那我明天再出去一趟。”江之说, “现在要不要吃点别的？”
“不用。”裴柯轻声拒绝。他其实没那么想吃冰淇淋, 只是想分散下自己的注意力。
江之不紧不慢地说：“真的吗, 可是你现在看起来很不高兴。”
裴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自己的表情也没那这么明显吧，江之是怎么发现的。他总感觉自己现在的不开心有点上不了台面。
思忖过后，裴柯说：“没事，只是心情不太好。”
“是因为Wilderness的事情吗，我看到了Streaming发的名单。”江之侧过身，看着他，继续问，“你不太想参加吗，抽不出时间？”
裴柯把手机锁屏，语气犹豫：“不是抽不出，时间都是刚好错开了的。主要是崔鑫言都还没问过我要不要去，他的经纪人就告诉Streaming那边我会参加。本来就不好拒绝，现在这样更没办法了，消息都发出去了。”
江之轻轻地嗯一声：“面对别人的要求说不出拒绝是么。”
“因为我感觉如果我拒绝一个人，对方会不高兴。”
“小时候有个亲戚来我家，带着个小孩子，比我还小的那种。那个小孩就来我房间玩，看到我有一套漫画书，他就问我能不能送给他，他很想要。”裴柯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我不想给他，但是他那样子，我要是说不给他肯定会哭，所以后来还是送给他了。”
“拒绝别人，难过的是别人。不拒绝，难过的是自己。”江之淡声道，“不过拒绝别人确实是挺难的一件事。”
裴柯以为江之跟自己有同样的感受：“你也很难拒绝别人吗？”
“在自己难过和别人难过之间我当然会选让别人难过。”江之说的话听起来很没良心，“既然知道是麻烦我那就该做好会被我拒绝的准备。不过也得分人，有些人我是不会拒绝的。”
裴柯一愣，好半天没说话。
“可是我就是没办法拒绝别人，每次想拒绝的时候都说不出口。”裴柯深深叹了口气，“一直想改，但是改不过来。”
“不用逼着自己在短时间内改。”江之说，“可以先找找看是不是有什么原因。你说不出拒绝，除了担心对方不高兴，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跟我聊聊？”
半晌的缄默后，裴柯低声道：“我一直觉得，如果我不答应他们拜托我的那些事情，他们会在背后骂我。我不喜欢那样。”
在Wilderness还没解散的时候，裴柯经常失眠。每次失眠都是因为他在微博上搜索自己的名字和Wilderness，看到有人对自己挑刺。有时候不是对着他挑刺，而是对着他们团的其他成员挑刺。
因为Wilderness没什么名气，这样的微博其实数量不多。但是裴柯一看到这些微博，就会翻来覆去地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没做好或者做错的地方，以至于根本睡不着觉。
不当偶像后裴柯终于戒掉了在微博搜索自己的这个习惯。
崔鑫言现在又来邀请他，他当然可以拒绝。但也预见得到，如果其他四位都到场了，而他不参加，总会有喜欢挑事的营销号跳出来说他和其他成员不和。说不定崔鑫言他们也会偷偷议论他。
当了虚拟主播后裴柯从来不看Streaming匿名论坛的原因不是他不在意，而是他不敢看。
裴柯也知道自己这样子在很多人看来很玻璃心，可他就是这么个性格，改不了。
“其实是我自己的问题。”裴柯得出结论，“要是能拒绝他们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不是你的问题。”江之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更加清晰，“你要是因为这个怪自己那不就相当于受害者有罪论了吗。你不该怪自己。”
裴柯又叹了口气。
“那你要拒绝掉吗？这次的BSA。”江之问。落地灯的灯光照在江之的脸上。裴柯这时才注意到江之的眼睛并不是纯黑色的，而是褐色。他看得有些出神，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江之还在等他的回答：“可是现在Streaming已经把消息发出去了。”
“只要BSA还没开始就来得及。”江之的语气很是温和，“你要参加吗，不想的话我可以去帮你拒绝掉，说你另有安排。这看你怎么想。”
“我还是去吧，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裴柯犹豫了很久才回答，为了提高自己的可信度他还补充了一句，“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肯定能拒绝他们。”
“拒绝不了也没关系，你可以来找我，”江之开玩笑似的说，“毕竟我很擅长拒绝。”
裴柯听到这句话，没忍住，笑了一声。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聊着聊着裴柯的声音越来越小，说话的频率也越来越低。再过了几分钟，裴柯彻底没声音了，江之随即感觉自己的肩膀一沉。江之低头一看，裴柯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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