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芒。”
楚洛低着头，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和缓一些，“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这样的，咱两读书那会，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你总是冲在第一个，可你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难道就是因为江遇野他……”
“和他没关系。”
周芒打断楚洛的话，他尽可能让自己坐得挺直一些，下意识又给自己点了根烟，“我一直都是这种人，只是我之前看不明白，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其实吧，狗屁都不是，也什么都做不到。”
楚洛瞳孔放大，紧跟着开口，“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记者，很多他都比不上你。“
“可我现在不想当记者了。”周芒拿着烟的手有些发颤，他的说话的语气同之前一样坚定，却再也没有以往的激情和活力，“我现在只想这样喝着酒，等事情结束，然后我就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操蛋的鬼地方。”
兴许是见惯周边人的来来去去，楚洛对周芒的决定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眼眶里多了几分涟漪，“当年读书的时候，大家都以为自己会在这个行业一直待下去，现在看来，我们都没赢。”
周芒摇摇头，“我比你早输呢，其实两年前我就想辞职，那段时间是真的很累，我找不到我坚持下去的意义，只觉得每天忙忙碌碌可什么都没法改变，当时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当年老师他没有帮我，或者说，他不是一个记者，我是不是也不会成为一个记者？还没等我想明白呢，老师就出了事，然后我想着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我得替他把真相查明白，我就这样又坚持下去，不人不鬼地活着。
再后来我好不容易见到点光，结果全是骗我的，我有时候真感觉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挺没意义的，不管你去不去做它始终就是那样，一个人再厉害又算得上什么，沙子或者石子？轮子一碾过来，就都成灰。”
“可你帮过很多人啊，他们会记得你的，这难道不是意义嘛？”
楚洛还是不甘心，他掏出手机翻找着过去的报道想要给周芒证明什么，但慌乱下却怎么都找不到。
“那不是我生命的意义。”周芒夹着烟猛吸一口，很快被呛得咳嗽，“咳咳，那是他们自己抓住的机会，不是我给他们的机会，就算我不在，陈浅河也会找到他们，其他的记者也会找到他们。陈浅河跳楼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为什么跳楼呢，他那样的人，正直了一辈子，为这个行业，为理想拼搏了一辈子，可他为什么还是走了？
我怎么都想不明白，直到前几天我突然就想通啦，我们对于这个世界，对于这个时代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我们自以为是救世主，可痛苦还是会降临，没有人会因为你而改变，他们只是从某一种单调的重复中陷入另外一种单调的重复。
因为这个时代就这样的，我们什么都不了，只是重复着每一个时代，每一个人的日常。什么的如果那天换个位置，站在楼边的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如果我知道原来真相是这样的，那我宁可当初被淹死在湖里，至少那时候我只会遗憾没能坚持到最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一个没有意义的傻逼。”
楚洛垂下眼眸，他深吸一口气，“我不觉得那是没有意义，帮助更多生活在苦难中的人摆脱他们原有的苦难，这不是我们当初选择成为记者的原因吗？”
周芒的嘴角扯出一个可悲的笑，“那是过去，不是现在。”
楚洛没法辩驳，在这个时代，这个行业谈理想是实在悲哀的事，他轻声叹气，“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我也，一直在骗你……”
周芒并不对他的话感到意外，或者说已经不在乎了，只是平淡地问，“那你现在是在替谁工作呢，江遇野？”
楚洛不敢抬头看他，“不是他，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提起的朋友吗？他走之后我就从电视台辞职去了一个……调查部门，这次来弥南就是过来执行任务的。”
“你考上编制了啊？”周芒轻笑起来，“这倒是个好事。”
“我只是觉得这种可以付出实际行动的职业比我站在演播厅里要有意思一些。”
“这的确像你的行事作风。”周芒抬头看向窗外西沉的落日，和被金红光芒笼罩的城市，虽然不太乐意，但他忍不住问道，“那件事，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楚洛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低声回答，“江遇野提交了一份整整四万字的举报材料，江家的事会被办下来应该不成问题，但这件事牵扯太广，要处理到什么时候谁也不能确定。至于覃老师和姜明他们，你完全不用担心，有人会保护他们。”
周芒点点头，大量酒精的摄入让他的脑子不太清醒，也放大了太阳穴处持续不停的痛感，他用指节敲打着自己的头，恍惚间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来，“许哲远和姜尚的案子有结论吗？”
“许哲远的事不太好说，目前只能确认他的确不是自然死亡，至于其他的可能要等江家的事水落石出后才会有定论。至于姜尚……他已经死了，我们找到了他的遗骸，是两年前去世的。”
周芒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沉默再一次占据整个客厅，楚洛思虑再三后，开口对周芒说，“其实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什么？”
“你知道真相那天，江遇野，他父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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