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听玉白他一眼，说：“要是做了莲藕排骨汤，你又会说这排骨可惜了，怎么不红烧，怎么不糖醋。”
季闻叼着筷子尖笑了笑，不再和他妈对着干，转头对方静轩说：“你不喜欢吃玉米也不要硬吃，吃肉就好了。”
方静轩：“……”
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和季闻一家人说过任何有关自己饮食偏好的事。虽说他以前也会随口夸赞，但谁都能听得出那只是礼貌的应付。
周听玉觉得他喜欢喝汤，可能是注意到相对而言他喝汤比较多。季闻觉得他不喜欢吃玉米，可能是因为出去骑单车那次，那根令他难以下咽的小卖部玉米。
在小小的饭桌上，方静轩左思右想，最后舀了一碗清澈的汤，外加两块排骨。
在学习不紧张的时候，季闻吃完饭会顺便帮他妈做家务，收拾碗筷或者洗碗。他爸工作更忙，所以大部分家务都落在了他妈头上。
比较费体力的换灯泡修家电以及倒垃圾等等，就由他爸负责，一家三口各司其职，小小的家里总是很热闹。
季斐吃完饭，起身说：“我出去买包烟。”
“诶，等等。”周听玉叫住他，“酱油用完了，你买瓶回来。油也快没了，顺便买一桶吧，要五升或者十升装的……”
周听玉说着，又把厨房里的瓶瓶罐罐整理一遍，把需要买的东西写成便签交给丈夫。
季斐看着一长串清单，转头交代季闻道：“东西有点多，那你和我一起去吧。”
季闻还没反应过来“啊？”
他现在学习忙碌，很少帮父母做家务，加上今天又有方静轩在，他肯定不能去厨房帮忙，把人留下独自面对他爸，于是堂而皇之地偷懒，什么都不打算干。
而且，他妈怎么不在过年前采办完需要的东西，要在大年初一的晚上让他们父子出去买？过年放假期间超市应该也没什么特价活动吧，不涨价就不错了……
方静轩却迅速反应过来，周听玉多半是故意把父子两人支出去，说不定季斐也知情。
“那静轩哥，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季闻说。
“你们去就够了。”周听玉拒绝道，“小方是客人，在家里休息就好。”
季闻不知所措地看向方静轩。
方静轩无所谓地说：“行，你们去吧。”
等父子两人离开，周听玉到沙发上坐下，立刻开口道：“小方，过来坐，我们聊聊吧。”
方静轩心想果然如此，应道：“好。”
“这几个月以来，你还在辅导小闻的学习吧，辛苦你了。”周听玉说，“他的成绩能有这么大的进步，都是你的功劳，我和他爸都很感谢你。”
方静轩听着感谢的话，心里却一咯噔，觉出些想要和自己撇清关系的味道来。
他看向周听玉，并不虚与委蛇推脱功劳，直截了当地说：“我辅导季闻学习，不是因为好心，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我喜欢他。”
“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
周听玉却因为方静轩的坦诚卡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方静轩抢在她开口前，继续说：“但他可能不记得了，是在我搬来前一周的事。所以我搬到这儿来也是为了他，404不是租的，我直接买下来了，以后可以给你们家的亲戚住。”
周听玉：“……”
“周姨。”方静轩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周听玉，语气笃定而沉。
“当时我也没想太多，但现在，我很肯定，季闻对我来说，比我自己的命还要更重要。”
周听玉猛然一怔，不仅因为方静轩的话太过沉重，也因为她没在方静轩脸上看出分毫伪饰的神情。
方静轩的嗓音渐轻：“……但我现在还想活着，因为我舍不得他。”
周听玉张了张嘴，临时组织自己的话：“小闻对我和他爸来说，也比生命更重要。要是遇到了什么危险的事，我们肯定会牺牲自己，让他活下去。”
方静轩盯着自己的手，不再抬头，面上的表情平静，实则如鲠在喉。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资本去和他们抢季闻呢。
“但小闻不会希望这样的。”周听玉说，“要是我们因为他死了，他可能会伤心难过一辈子，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开朗了。”
方静轩掐住自己掌心，垂着头一语不发。
“你也是个孩子……”周听玉长长叹口气，“在爱别人之前，要先爱自己，这样才能更好地去爱别人。”
方静轩一时没想明白周听玉的意思，只觉她定然是想把自己从季闻身边推开。可周听玉的嗓音实在太过和缓，如春风般让人心安，也让他忍不住怀着些许希冀抬起头来。
季闻长得像妈妈，母子俩拥有一样温润如水的大眼睛。但周听玉上了年纪，眼皮耷拉下来，眼尾也有些下垂，却显得更为温柔。
周听玉给了他一个他从未在自己母亲脸上看到过的眼神。
“小闻也会希望你爱自己，不要因为他失去自己。”
在方静轩愣神的时候，周听玉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这个和自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大孩子的发梢。
“我去洗碗，你坐在这休息吧。”
周听玉说完便转身离开，将客厅留给方静轩。
方静轩看向自己总是没什么血色的手，以及身下深棕色的老旧沙发，缓缓回神，恍然间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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