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蒲薤白觉得这世上的确会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可能很抽象，但他有一种强烈的感受。
他觉得他对商陆的爱意是永远都不会变化的。
“我就只是希望我的过去里，也能有你的影子，”蒲薤白说得非常郑重其事，“之前和你一起回家，住在你从小一直住的房间，在你长大的城市里走过每一条街道，都让我觉得……好像和你的关系又近了一些，好像你的那些过去里，也有我的参与。虽然我知道时间是没办法倒退，我知道你不可能真的出现在我的过去里，但现在这样，你坐在这个房间里，等我将来再回忆起这个地方的时候就可以回想起你在这里的场景。”
希望我的过去里，也能有你的身影。
水开了，蒲薤白起身从口袋里掏出茶包，拆开放进刚刚刷好的杯子里，注入开水。那是商陆最爱喝的一种果茶，本身带着香甜的味道，蒲薤白曾觉得那种香甜过腻，让人很难产生好感，但自从知道商陆爱喝，他就连对味道的感知都变了。
蒲薤白仍然不那么喜欢甜，不喜欢加奶加糖的咖啡，不喜欢全糖的奶茶，不喜欢冲泡的水果茶也不喜欢黑糖珍珠、豆沙包或者是奶黄包。但商陆喜欢，于是再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蒲薤白就会忍不住去想商陆见到它们时的表情。
那一定会是双眼放光，止不住的开心的样子。
就像是现在一样，当蒲薤白将那杯果茶端给商陆的那一刻，后者脸上闪过一丝非常明显的惊喜模样，然后抬手接过：“你特意带了茶包过来？”
“嗯。”蒲薤白一脸得意，“林叔生前就很喜欢茶，当初他收集了很多好茶来着，都没来得及喝完。我也没舍得扔，就还一直在茶柜里，但已经过期太久了。”
商陆笑着喝了口茶：“林叔生前最喜欢什么茶？”
“铁观音，”蒲薤白歪了下头，“我不是很懂，他其实也很想和我讲讲茶文化来着，但我那时太小，没什么兴趣。”
“文化人啊林叔真的是，不愧是作家？”商陆看向书柜那边，“我看那书柜里放着林叔的作品，你都读过吗？”
“小时候读过些，太晦涩，看不太懂。后来……也就不敢再读了。”
“那我可以读吗？”商陆试探性地问。
“当然，毕竟是出版了的书，看的人越多……”蒲薤白愣了一下，“这么说起来，林叔的稿费还在一直往我账户里打着呢。”
“哦？”
“虽然不那么多，但每个月也有两三千？”蒲薤白走到书柜前，认真看着上面的作品名，“一想到现在还有人在看着林叔的作品，就觉得他好像还一直活着。”
“如果说是他的思想的话，那的确是一直存在着。”商陆品着茶，咂摸着滋味，随后放下空杯子走到蒲薤白身后，“像是尼采，像是JD塞林格，像是米兰昆德拉，他们的思想一直延续到现在都还有人在研究，他们也还在影响着很多人，这种感觉很奇妙啊。”
蒲薤白拉开书柜的门，伸手摸着那几本书，“奇妙……啊，对，是很奇妙。”
那年养父还在，蒲薤白总是会盯着书柜里这几本书愣神，但那时候从没想过要好好读一读。养父也没有期待过自己会读他的书，似乎对于养父而言，自己读不读他的书都没有区别。
养父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收养的自己呢？
蒲薤白回忆起和养父第一次见面时，那人在看到自己的瞬间，眼神就从冷淡变为柔和，“那人说得没错，你的确长得非常漂亮”，养父似乎是对自己说过这句话吧？
“人都说作家习惯把个人的经历写进自己的作品里，”商陆注视着蒲薤白凝视那几本书的样子，忍不住轻声劝着，“说不定林叔会把和你父亲的故事写进去呢。”
“写进去了吧，应该是，”蒲薤白合上书柜，“我记得林叔的编辑曾经来家里劝林叔出版那部小说，但是林叔怎么都不肯同意。他那时没有说过要怎么处理那部小说，但是后来写进了遗书里。”
商陆被这个“遗书”又被噎得没了话，但蒲薤白看起来没有面露悲伤，“是给你的遗嘱吗？”
“嗯，他说是否要出版由我决定，因为那部小说……其实更像是记事散文吧，零零散散写的全都是他和我父亲的故事。”蒲薤白推开某道门，招呼商陆跟上。
看起来是一间很大的书房，走进去之后商陆原地震惊，发出感叹：“林叔可真是个博学的人，这些都是他的藏书？”
“嗯，那个年代他就有人民大学文学硕士的学位来着，”蒲薤白看着办公桌那边，还能回忆起养父生前坐在那里赶稿的样子，如今再回忆起这个场景时他已经不会感到恐慌了，“总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一些流言蜚语的话，他大概能拿到博士学位吧。”
蒲薤白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看到那一沓子手稿还好好地躺在那里。
“流言蜚语？”商陆也踏进书房，稍稍环视了一下，看到了某个已经倒闭的出版社所出版的名著全集。
“因为林叔有段时间和我父亲同居，所以传出去他是同性恋这回事，估摸着是大多数人对同性恋的印象都不太好，觉得那就是护搞乱搞的代名词吧，所以当时林叔读博的学校也把他开除了。”蒲薤白自己都对于自己这种心平气和的语气感到吃惊，他一面说着一面找到养父留给他的遗书，然后递给商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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