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循环两遍,戛然而止。
“你……头发长长了。”
花印沙哑说道,扔掉了树枝,将右手背到身后,不安地揉捏着指腹,同时左手指指自己后脑勺。
很久未曾搭配手势说话,他有些不适应,动作尴尬地停在耳畔。
对了,耳朵!
吸吸鼻子上前一步,他仰头关切问道:“你耳朵好了吗?晚楠把你治好了吗?你听得见吗,还是在看嘴型?”
男人的声音却冰冷如刀,凛冽出鞘。
“站住。”
这把嗓子亦愈发沉稳,也许不带调笑和温柔的声线,就该如此冷漠,只是以前从来没有机会听到而已。
祠堂里有些躁动,是扭打、拍击的声响,像什么人被按到地上,捂住嘴,奋力挣扎,花印不禁往门后瞥了眼,就这极短的一瞬,便被凌霄囊括眼中。
他岿然不动地守着门,头也不回,拉严圆形门栓,任何奇怪的动静就消失在一墙之隔。
怎么办。
赌,赌他不会伤害自己,花印下定决心又走了几步。
叫我站住我就站住?当初我让你滚回来,你怎么就当看不见呢。
有那么几年,花印真的以为凌霄死了,于是打电话给电信公司咨询号码注销的问题,客服说需提供身份证和死亡证明。
“没有死亡证明。”花印平静地说,“我给这个号码充了这么多年花费,不能提供流水给我吗,我想知道有没有别人也在充。”
客服温温柔柔,公事公办:“您不是机主本人,没有这个权限,除非您能证明机主已经死亡,且您是机主的直系亲属,或持有他生前的代理协议,我们可以将号码过户到您的名下。”
挂断电话,花印反手给评价打了‘不满意’。
生前?
我说他死了就算了,你凭什么说,你算哪根葱。
花印目不转睛地盯着凌霄,向他靠近,越来越能闻到他身上的洗衣粉香,跟新马泰旅馆的床单味儿一模一样,工业香精。
“谁给我打电话了,你要不要看看。”花印如引诱般说,“掰一下侧边那个键。”
只要点亮屏幕,凌霄就能看到屏保照片。
北京西站门前的他自己。
刚出狱的贴头皮寸头,尚不满十八周岁,高出周围人一大截,一点不像个南方人。
大包小包全挂在手臂上,跟个挑山工似的,拍照时人太多,挤得他很烦,被花印抓拍到个崎岖的表情。
老款塞班诺基亚,像素130,传到智能机上糊成火柴棍,花印找人做了修复,再重新裁适合大屏的尺寸,结果跟凌霄本人差十万八千里远。
更不可能像现在的他。
但花印不信,看到这张照片,凌霄还能没事人一样严辞令色地对待自己。
他的盘算不可谓不周全,然而唯一估错的,是面前站着的人,已不再是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凌霄。
挪到还剩一米远,凌霄终于有所反应,他皱起眉头,极其不耐烦地将手机往外一扔!
猝不及防。
并非朝花印怀中,而是朝身后坚硬的青石板地,戏谑地擦着花印肩头,划出一道弧线,好像刻意要叫花印眼睁睁看着,却来不及扑救。
花印条件反射抬手挡了下,没挡住,玻璃清脆,碎得决绝又忘我,后板盖弹出一个金边框,打到墙壁落入排水沟,寿终正寝。
他怒视凌霄,很想大声质问,你想砸的是不是我。
“走。”
毫无感情地留下一个字,凌霄转身推门。
不甘、思念、积怨,长久以来无法宣泄的情绪拧成引线,终于引爆了气球。
“我跑了一千公里来找你!你就用摔碎我的手机来接待我?!凌霄!”花印眼眶生理性湿润,两步并作一步,爆发出极大的力气往他的肩膀上一抓!
手中触感是那么熟悉,每一寸肌肉、骨骼的形状,皆用唇齿度量过,这样深入骨髓、想忘往都忘不掉的亲密,换不来半句解释。
他却只对自己说,走?
不过这一次,他又估错了。
凌霄的身形无比敏捷,非他能比,在手指触到肩膀的一瞬往后一沉,直直迎入花印的手掌,干净利落转肩,巨大的反作用力令花印踉跄后退。
手肘嘎啦一响,筋骨错位的扭痛感如浪潮,一波一波涌向大脑。
好痛!
花印捂臂怒道:“你他妈倒是告诉我,我有什么错?”
不死心,换只手再次袭击凌霄左肩,他誓要问个明白,千里迢迢跑来,就得了这么一个字,他感觉自己活得像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手直接被抓住了,凌霄反身擒拿住胳膊,无视花印痛彻心扉的表情,直接拽着人往巷口拖!两只手再次亲密贴合,却是一个想甩,一个不让。
戒指的存在感极强,凌霄握着那细瘦手指,纤薄修长,一两肉没长,他强忍着不去摩挲,高傲的头颅终于低下,表情不明。
男孩长成了真正的男人,猿臂虎背,魁梧得如同参天大树,及耳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两鬓发丝飞舞,笑起来一定潇洒迷人。
可惜花印没空想这些。
他怎么扭都逃不脱凌霄的禁锢,等到了巷口,凌霄像刚刚扔手机那样扔掉他。
“离开这里。”
“凭什么!”花印红着眼睛发出暴喝,“你谁啊!哪来的地痞流氓!你把我手臂抓出疤来了,送我上医院!手机!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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