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夫人,你说的没错,关于储万超,我确实没什么好了解的了,我也相信你不知道他在哪儿。”刘恩康无甚情绪地说道。
“花印也在,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掏完设备展示过诚意,接下来,刘恩康又掏出一个钱夹,细细摩挲透明卡槽里的照片,他小心翼翼把照片抽出来,放在线圈本上。
黑白且杂乱无章的线条做底,衬托出照片上的女孩儿鲜艳明亮,留着90年代最时兴的大波浪卷发,眉眼明丽清纯,侧着看镜头,大眼睛里,俏皮的神情比晚霞更迷人。
刘恩康留恋地说道:“她叫芳宁,跟我一起长大,今年42岁了,我至今只有她这一张照片,还是回老家在照相馆发现的。”
通常故事以这样的介绍做开头,结局往往令人唏嘘。
“她死了。”
“她死了。”
花印和刘恩康同时说道,一哀痛,一平静。
刘恩康看向俊朗如兰草的花印,似在他的脸上寻找青春少女的影子,那种同属于阳光的鲜活感,在鲜花般美丽的年轻人之间,有着微妙奇谲的共通。
每日起床洗漱照镜子,鬓发日益增白,胡茬像按着狗嘴滚了一圈,越老,越害怕忘记事情,只有去做了,让一个人的记忆,复制成千万人的记忆,衰老才不会令人畏惧。
刘恩康叹了一口气。
“她是游泳教练,八年前,和岳崇号一起沉进水底,尸骨无存。”
“储夫人,你从出生起,几乎就没离开过望明,应该知道,那天死了多少人。”
“裙子,短裤,发卡和高跟鞋,全都飘上来,不知道你们学没学过美术,五彩斑斓的黑,一千种颜色堆到一起,整条樊尾的河水……都是黑的。”
他说的是那天望明早报的头版新闻图。
明明报纸是黑白印刷,但那些衣物和随身用品的颜色,就像在人脑里打开了一个调色盘,看过照片的人,都能调出那盘底色。
它们曾真切的,属于某一个人。
提到岳崇号,邵红愤怒的表情有了一分惊恐,她愣愣放下瓶子,手指松去力道,就要拿不稳,花印走过去接下瓶子,走到玄关放好,期间还背对着邵红看了看瓶底的落款。
趁悲伤的气氛扩散,花印突然开口:“邵女士,你家里为什么没有结婚照?”
邵红却对刘恩康说:“你想给岳崇号的遇难者讨公道?哈哈哈——”她像听到什么荒唐的玩笑话,突然失心疯大笑起来,“真有公道,还轮得到你?一个杭州来的,连遇难者亲属都够不上的区区记者?”
刘恩康紧跟道:“是,我不是你们本市人,可你是啊!储夫人,你老公是储万超,储万超是储英雄的侄子!那天还死了什么人,你一定清楚!”
在兰茵住下的这些日子,花印也查到关于那艘沉船和储英雄的信息,事发后一两年,关键词都被屏蔽得干干净净,筛选排序时间到去年冬天,莫名相关的猜测、爆料、盘点,都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
而那段时间,望明的政治环境并未发生变化,说明这个口子的松动,不是下面捅开的,而是上面放了一个窟窿,刘恩康,王恩康,什么恩康,又有什么区别,都只是飞蛾扑火,填补窟窿的牺牲品罢了。
刘恩康会不明白吗。
当然不。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六年之久,从未放弃,当下,他眼中的望明终于迎来希望的曙光。
疑点还有很多,需要刘恩康一一替他解惑,花印看着芳宁的笑脸,她注视着镜头,又像在注视镜头外的人,左看右看,她的眼神都是那么清澈、生动,似乎随时会露出贝齿,揶揄地一笑,说声好久不见。
怪不得刘恩康把录音笔给关了。
他要找的东西,绝对很重要,甚至直接关系到一大批人的命运。
“邵女士。”
花印拿起芳宁的照片,牵着邵红的手放到她手心,邵红一激灵,恍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从电视上走出来,不真实,OLED电视没有滤镜,可黄昏的余晖有。
背光的花印,身后是一整片后花园的旖旎。
“就算不为了刘记,也算为了储市长吧。”花印温柔劝道,“九泉之下若有灵,他会乐意看到今天的。”
邵红的眼眶顷刻间被泪水淹没。
“你们去省里找遥力吧!
她抹泪回书房,拿出来一个充满电的手机。
“怕错过电话,我半夜都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充电,储万超消失这么久了,他不给家里打电话,我想,可能他是要走了,他把事情都推到我头上,我能帮他什么?东西根本不在我这里!”
她把手机连充电器一起,塞给了刘恩康,决然道:“去省里找遥力的筹投资经理,单权,储万超只跟他对接。”
手机是ios系统,刘恩康迅速用软件做了拷机备份,花印则盯着瓷瓶,想了会儿,还是没问出口,随后打开企查查看遥力集团的股权架构。
单权,监事会成员之一,也是遥力在省内多家分公司的法定代表人。
粉若桃瓣的指尖滑过屏幕,遥力集团管理总公司,董事长兼最大股东,都是同一个人。
他若有所思读出了那个名字。
“白,少,杰。”
翌日,刘恩康通过望明电视台,与省内政商报搭桥,以融资策划案专访的名义找上了单权,一周后,他便与花印马不停蹄驾车前往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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