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闫沭把石膏拆掉后就回到学校了。
他过来时正好碰到刘妙慈的课,如来佛笑眯眯地问他,腿伤是不是好了。
闫沭是小跑着走进来的,白色校服衬衫,领口的敞开,两颗纽扣没系上。他喘了口气,点头说是。
刘妙慈便让他快进去吧,闫沭朝班主任点点头,往里面走去。
他走到自己位置上,目光扫过周佼这边,座位是空着的。
徐诏问提前回来了。
是半夜到的,回来后没有去他妻子的房间,直接来到了周佼这边。
睡到中午起来,他从周佼房间离开。周佼还趴着,衣服没穿,不像是人,像条主人来时就该摇头摆尾的狗。他蜷缩在毯子里,昏昏沉沉一直睡着。
直到下午,袁雯走进他的房间,想要叫他起来吃饭,喊了几遍,却见他一动不动,才觉得不对劲。
她上前拉开被子,便倒抽一口凉气,而后就是哭。
就像周佼说的那样,她只会哭。
李铭特意来了一次市南路的房子,徐诏问也在,在骂袁雯,无非就是为什么发现那么晚,知道周佼生病了为什么不提前说,之类的话。
李铭和他打了个照面,徐诏问表情算不上好,但也缓和了些许,让他快进去看看周佼。
昨天晚上,徐诏问发现周佼的手链不见了,就开始发作。还用到鞭子,他现在年纪越大,就越喜欢这种鬼玩意儿。李铭有时候觉得周佼很可怜,可有时候又很羡慕周佼。
周佼浑身上下没有一块皮肤是好的,李铭给他上药。周佼意识昏沉,却还是能感觉到疼痛,疼到受不了时,他缩着肩膀,轻声抽泣。他喊着爸爸,他已经死掉了的爸爸。
周佼大病了一场,饭没吃多少,又吃了很多药。他的手机被丢在了床下,一直没去捡,隔了两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十月末,二中开运动会。
以往运动会,基本都是三班,柳楷报了短跑,几个别班的看到他参加,都纷纷投降到说能不能直接弃权了。
柳楷难得扬眉吐气一把,臭屁的不得了。闫沭被体委拉过来帮忙,给运动员送了几瓶水。
他腿刚好,体委也不敢让他做重活,只是因为有他在操场上站着,场下喝彩的女生会更加卖力些。
闫沭心不在焉站在场地外,柳楷那头正在做热身。他走到柳楷身边,替他压了压背。
“闫哥,你联系到周佼了吗?”柳楷弯着腰,脑袋往下坠,脸有些充血,他歪头去看闫沭。
闫沭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最近一直都这样,他说:“没有。”
柳楷呼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脖子拧动,转头时目光一顿,突然喊道:“那不是周佼吗?”
闫沭一碰,侧头看去。就看到隔了很远的操场一头,周佼缓慢走来。今天的风有些大,周佼没穿校服,一件宽松长袖,浅灰色长裤,全身上下裹在衣服里,被遮得严严实实。风吹来,把他身上的衣服往后吹,布料紧贴着身体,苍白的脸比天边云还白,像是要化为一阵烟消逝而去。
闫沭心里一紧,快步走去。
“周佼。”
闫沭喊着他的名字。
周佼看着地上钻红色的跑道,有些走神,听到闫沭声音后慢慢抬起头。
他瘦了很多,脸上几乎没什么肉了。闫沭走到他身前,他们站在跑道上,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裁判挥着旗帜让他们快点走。
闫沭来不及多想,宽大的骨骼分明的手掌圈住周佼纤细不堪一折的手腕,轻轻一拽,周佼的身体往他这边倾斜。
在全校注视下,闫沭拉着他往场外跑去。
徐诏问的车停在校门外,今天是他陪周佼过来的。他伤了周佼,心里说不愧疚也是假的,就像是哄小情人一般问周佼想要什么。
周佼提出想要他陪自己来学校,徐诏问听了后就笑了,还说周佼什么时候学会粘人了。
只是等徐诏问到了学校,周佼丢下一句要去看运动会。就一个人跑开了。徐诏问摇了摇头,看他的眼神跟看小孩似的,觉得周佼应该是始终都还没长大的。
闫沭带着周佼走到看台下面的隧道里,里面光线昏暗,闫沭的轮廓更显深邃,他低头去找周佼,手未松开。
闫沭问:“这几天,你还好吗?”
周佼说还好,手微微挣扎。闫沭把手松开,卸掉石膏的左腿往前一步,周佼往后退,后背压在墙壁上。
“真的还好吗?”闫沭重复。
周佼不知该说什么,突然之前强撑着的那股劲儿一下子就散掉了,整个人像是一副丢了气的皮囊,痛苦沉疴痼疾全都一股脑往这空荡荡的身体里钻。
他拉住闫沭的袖子,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闫沭?”
便在这时,徐诏问的声音陡然响起,闫沭的脸色一变,他转过身,把周佼挡在身后。
昏黑无光的长隧道里,周佼藏在他身后,徐诏问只看到了一个比闫沭矮了将近一个头的瘦小身影。
他微微眯起眼,笑了笑问道:“交女朋友了?”
闫沭的声音冷下来,对徐诏问说:“不管你的事。”
徐诏问被这样说,竟然没生气,还笑着反问道:“你就这么和你爸讲话吗?”
第9章
“徐总。”
有人在喊着,徐诏问看了眼闫沭,又看了看他身后躲着的学生,脸上微笑不减,像个开明的父亲,对闫沭说:“不用藏着,爸爸又不是封建,你谈恋爱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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