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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种_七声号角【完结】(55)

  季元现真的特牙疼,立正川绝对与他八字相克。小军长时常按下暂停,逼着季元现简略复述上一段大意。说不出来好办,现哥洗碗。

  连续挨整好几天,季元现怕是只猪也想出应对法则。他总断在句子中间,考察立正川上一句的某个单词。说不出来好办,小军长准备早餐。

  立正川盯着季元现磨牙,这小子眼睛一弯,抿唇微笑。装得无辜,满脸“我真是好心”。这是一场学习的角逐,又好似两颗年轻的心在试探彼此。无声的探戈舞,最含蓄的求爱。人与动物相似,好比桑代克的饿猫*。

  他们一次次尝试、犯错,然后寻找到最正确那条路。于是只等待一个时机,他们便会朝着对方飞奔而去。

  但不是现在,雄鹰还稚,古树未老。季元现提着书包跑出门,立正川叫骂着跟在后面。风拂过头发,亮出他们饱满的额头。旭日如喷薄而出的油彩,染得大片大片云朵泛金光。

  “哥,我现哥!”秦羽伸手在季元现跟前晃晃,他嘴角叼烟,流氓无疑,“回神!嗨嗨!回神!想什么呢。”

  季元现猛然从思绪中惊醒,他往后退一步。秦羽的咸猪手差点怼他脸上,心有余悸地啧声:“问个问题,羽子。培育和弘扬中华民族精神中,除了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立足于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实践。最重要的是发挥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主心骨’作用……还有三个必须是啥,我他妈不记得了。”

  秦羽眨巴眼,足足傻了半分钟。他撒个尿,抖抖鸟。麻利儿摸摸季元现额头。

  “操了,没发烧啊……”

  “你娘的才发烧!”季元现推他一把,双手插在兜里,“我他妈就不能思考问题了?”

  “不是,合着您刚才一直魂不守舍,就想这个啊。”秦羽刚大笑两声,撞上季元现凌厉的眼神,又赶紧吞回去,差点没呛死。

  他一板一眼,对答如流:“必须继承和发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必须正确对待外来思想文化的影响。必须与弘扬时代精神相结合,肩负起为中华民族强基固本的文化使命。”

  “完了?”季元现回味几遍,摸着秦羽下巴。动作轻佻得很。

  “哎,我说你能不能别动手动脚,咱惜哥一会儿来了看到多不好。”秦羽移开自个儿的俊脸,讪笑,“我可是钢铁直男,大把美女等我拯救于苦海。绝不挖兄弟墙角。”

  “我管你。”

  季元现要到答案,眼唇沾蜜似的,笑嘻嘻跑了。独留秦羽在原地,他咬着烟头,拉扯两下领带。奇怪,真奇怪。

  季元现到底抽什么风,学习这么可怕的?秦羽探头,已不见现哥身影。他嘟囔几声,回教室。

  “惜哥还没来呢……元宝也不再等等。”

  兴致冲冲滚回教室的季元现叫住立正川,他眼睛晶亮,翘起的唇角勾着小得意。

  “立正川!我知道答案了!”

  小军长微低头,认认真真看着他。少年额角带汗,脸色因奔跑而泛红。他双唇微张,甚至能看到红嫩的小舌尖。

  立正川喉咙发紧,他咽口唾沫。赶在季元现献宝前,好心提醒他:“这么简单的问题,你想了二十五分钟。”

  “你是猪吗?”

  季元现抓着他手臂,脑子压根处于放空状态。半分钟后,他幡然醒悟,这人好像是在骂我,这是在嘲讽我?

  立正川却见好就溜,门口只剩一抹衣角与爽朗的开怀大笑。

  季元现恼羞成怒,拔腿追上去:“立正川,老子他妈不弄死你,就甭在这儿混了!”

  少年不知愁,哪怕是在时而忧虑的青春期,也蓬勃向上。遇神弑神,遇魔除魔。“天真”与“孤勇”或许是近义词,江湖之大,亦不过在手掌之间。

  季元现挺看不惯时下流行的所谓“丧文化”,引万人追牛,还习不得精髓。一群失志青年成天表达对生活的失望不满。可有这功夫怼天呛地骂傻逼,还不如做点实际意义的事。

  因此,哪怕季家如何不幸,季元现总能用最快的速度调整自己。

  这是季夫人教他的,弱者才会沉溺于过去的不幸,强者始终向前看。

  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但少年也知愁,生活总在不经意间教会他们一些“技能”。

  譬如做饭。

  季元现是少爷,从小含着金汤勺出生。试问,立正川又何尝不是呢。所以当两人生活费出现问题时,唯一解决方式:晚饭自己做。

  “不是我说你,干嘛事事都学我。好玩吗?啊。”季元现盯着立正川给他展示的账户余额,痛心疾首,“你家又没落马,川哥,可不可以多要点生活费。”

  “偶尔救济我,算我求求你?”

  立正川摇头,人五人六道:“我妈听说你每月一千生活费,觉得给我一千二都算多。然后我提议,九百算了。”

  “你这是在赌气。”季元现无情差拆穿他,“九百够您一周吗,想想以前的消费水平。咱乖乖回家跟你妈服个软,好不好,川哥。”

  “不好,”立正川呲牙,“我们应该学会做饭。”

  这才是真实目的。

  然,现实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两人买菜回家,打算从最简单面条开始。虽然嘴上尽出荤段子,什么我下面给你。

  可出锅的东西,愣是叫两人的欲望被大水泼灭。难吃得可以消灭丧尸团,能叫妖魔鬼怪回娘胎。

  “操,真难吃。”季元现将锅铲一扔,双手抱臂站定。

  立正川加一碗水进去:“难吃也没办法,继续做。”

  “叫外卖吧。”

  “省钱。”

  最后季元现不得不抱着面碗仰天长叹:“立正川,这日子真他妈难啊。”

  “嘁,”小军长大口吞面,好似不在意元宝的手艺缺油少盐。他吃得呼啦啦响,“这就艰难啦?季元现。你瞧瞧你住的什么地方,读的什么学校。好意思吗你。”

  季元现撇他一眼,低头不说话。他确实没经历过艰难——真正意义上的贫穷。

  对于艰辛,远不仅仅是精打细算过日子,远不止是因为两人都不抽烟,可以省钱而高兴。教室里有空调,住着昂贵的学区房。

  只要坚持不下去,回头跟父母撒娇,果断又能骄奢度日。

  这哪里艰难了。

  立正川冷笑,比他们艰难的多了去了。

  季元现低头吃面,耳尖羞愧泛红。他虽极不愿意,仍拿三分之二的精力,去倾听立正川曾有过的见识。

  他随家人去过中东,见识过战乱。也随老师,游历过周边小国。有人享受富有,就有人遭遇贫穷。有人在温室里欢笑,就有人在血海中恸哭。

  这世界永远温吞,黑与白没什么界线。十四岁的童子兵,二十四岁的啃老族。这是社会常态,是不公。这是贫富的比照,是喁喁海浪上找不到彼岸的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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