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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红莓_Ashitaka【CP完结】(157)

  “那我反过来问你。”翻回去,抱着他,“我要怎么让你不虚?”

  李鸢依势把他束在怀里,漫不经心说:“按着你自己的步调来,疗伤,慢慢习惯,养身体,学习。”

  “好酸,简直疼痛青春文学。”彭小满直乐。

  “然后一点就是,努力不和我分开,让我看到你的努力。”

  彭小满戳他肋骨一下:“那你回头考上了我也不能把你录取通知书撕了吧?异地我可没招儿,我也不能跟着你去复读啊。”

  “异地不叫分开。”

  彭小满接话茬:“叫高危恋爱。”

  李鸢轻轻笑。

  “哎,你知道的异地里有成了的么?我怎么觉得就没成的呢?都是……最后不欢而散的,落不着好的。”

  “肯定有。”

  “那也是小概率吧。”

  “与君共勉。”

  “嗯,与君共勉。”

  等卧室里渐渐没声,只剩匀静的两股呼吸时,已经近三点。

  早起竟是一派二人转式的兵荒马乱。彭小满难得睡在李鸢身边,出奇的沉且安稳,最近梦里常常光临的一些明灭不定的空幻事物,作烟云而散,六点十分的手机闹铃响了三遍,眼皮动也不带动的;李鸢略有丁点儿宿醉,睡前又像抽走烦忧似的坦露了些淤积着的什么,睡得更熟,愣是彭小满掐了他三四下才肯慢悠悠睁眼。

  等猛然有了“这把要完”的意识,俩人才唰唰坐起蹦下床套衣服,六点已至五十分,天色大亮,离早读开始还剩整半小时。

  刨去打出租飚去鹭高的十五分钟,剩一半儿十五分钟,刷牙洗脸上厕所收拾书包吃早点,李鸢捎带手还得五十米冲刺上楼,替努努倒好了猫粮再飞奔下来。所谓生死时速,势如闪电,不过如此。

  等彭小满叼着个刷了辣酱的烧饼筑家塘门口拦出租的时候,李鸢扶着电线杆子喘如老狗,眼前噼里啪啦炸着金花。好容易拦了辆交班的空的,彭小满连嘱咐了三个快快快,也不知道师傅是儿子没考好还是领导扣工资,比他还横,嘎巴一掰后视镜:学生不学着早起,我把车飞起来要不要?!

  气,还没处说理儿,人说的句句不错。

  俩人下车进鹭高,炮仗烧屁股似的小跑进教学楼,离早读打铃正巧还差一分半。讲道理,李鸢腿长且素来爆发性不错,这点儿功夫一口气飚上六楼,不算费劲;讲道理,彭小满心肺功能本来差,按这个速度漂移,容易被人横着抬出鹭高去。

  “你先上吧。”彭小满撑着膝盖,指指楼上:“我腿短。”

  “腿短可以频率快。”李鸢便降速,站在平台上等他,不在乎迟不迟到。

  “你这鼓励人的方式真是……别具一格”彭小满三步并作两步,书包里的书本哗哗作响。经过李鸢身边时,蔫儿坏地撞他一记,又立马提速超了他,抬脚吧嗒吧嗒往楼上蹦,“诈你呢还真等,傻眼了吧?”

  李鸢看他背影活像跳跳虎,跟着跑起,笑:“智障。”

  班里,老班正间歇性发飙,门板敲的啪啪响不算,嗓音更是出奇亮烈,宛然师出韩红:“迟到!家住的远的迟到,家住的近的还迟到!搞什么?跟我过不去是吧?通报在小黑板上记名字很光彩是吧?还有人记黑板还敢给我写隔壁班人的名字!亏你们想的出来啊,要不要点脸了还?”

  普遍撒网一遭,重点捞出几条鱼:“后面那几个!这几天老迟到的都心里有数,来来来给我站起来!”

  几声动响,教室里极其自觉地立起了稀稀拉拉的两三个,低头忍笑,挺不严肃。

  “天一下子冷了就都不想出被窝是吧?都恨不能开着床就来上学了是吧?啊?意志力呢?古代学子崇尚的就是冬天刻苦,冬天是勤勉读书的最好的时候!这还没数九呢没冰上走呢,回头腊月了怎么办?抱着炉子来?不自觉!还堵车!堵车那都不叫理由!”

  底下闲言碎语:“堵车都不叫理由那啥叫理由……”

  吧唧一声又是一掌门板:“堵车你们不会早点起赶上一班不堵的?再早的车不开你不会自己买来那个电动车骑骑?再不济就不能在附近租个小出租房就近上下学?哎我就不信,问题就解决不掉?就这最后小半年,你们爹妈这点儿都舍不得?”

  底下一时雅雀无声。

  行吧,理儿都给您说完了。

  “所有人都给注意着!”老班“官文立约”,“从今天开始,谁上早自习再敢给我动不动就迟到,谁就给我——”

  “报告。”

  李鸢彭小满,门口齐唰唰喊。

  人生处处不乏戏,还是喜剧。教室里登时一阵此起彼伏的噗嗤声儿,应时应景,既笑这俩人今儿稳准狠地撞上炮筒,怕是黄历没看,又笑老班今儿立威未遂,半道还杀出俩砸场子的。

  杀鸡儆猴,自古这么个理儿,得严惩。

  “你俩给我门口站着读!”

  预料之内的,彭小满下课少不了去办公室来场洽谈。

  “进。”老班应门,勾手叫门外的彭小满进来,“第一天来就迟到啊?真给我面子。”

  彭小满实话实说,“……睡过了。”

  老班摘眼镜起身,给彭小满倒了杯水,又从桌下拖出来个添了棉垫的小方凳,拍拍尘,“坐。”

  “嗯。”

  怕不知道要谈多久。

  老班是教学楼里的独立办公间,不是因为他官儿大有后台,而是因为按人头划分办公区,刚巧就多出了一个他来。十几平大的地方,坐北朝南,尽然有序,干净整饬,一个人办公不仅乐得清闲,还能不必背着人的肆无忌惮地拔烟,爽就一个字。

  老班对着电脑正整理着什么表格,花镜虚虚托在鼻梁处,慢吞吞地敲打着键盘,并不着急开口。彭小满也没法率先开腔,一迳的沉默里,他抬头盯着老班的办公桌:对峙如屏的一摞摞练习册,品质参差的茶叶,独具年代感的保温杯,茁壮青绿的滴水观音,满当当的烟灰缸,玻璃桌面下压着一届届鹭高毕业生照,和小孙子的写真。

  彭小满突然想起李鸢那次说,别看老班平日里不修边幅不讲究吃穿,他儿子其实是国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祖孙三代家庭美满,经济条件更是优渥得很。差这么最后一届就能退休,即能解甲归田,含饴弄孙。

  自己这一生,漫漫几十载的教学生涯,最后一笔记号,颇有仪式感,其实任谁都想工工整整不留遗憾的写好。彭小满很能理解老班偶然关切底色外的严上加严,甚至能理解夏建军那样的老师,那种沾满个人得失与功利的自矜。

  因为即便是现如今,再反复强调教师行业的奉献姿态已经很过时且老土了,但教书育人,桃李遍布,使人学有所人,确是功德,被允许骄傲。

  彭小满不由得将自己和彭俊松勾连起来一并划进了老班门下的桃李之中,一面未老先衰似的感慨命运啊命运你真神奇,一面感到了几不可查的羞愧。人惯说一代更比一代强,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在自己这儿,这话貌似要反着说才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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