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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玫瑰_沧月【完结】(55)

  几个月来,公主已经掌握了华文的基本阅读和简单对话。萧女史不忍心再对这个可怜的少女施加任何压力,也就停止了每日晚膳后的乏味讲授。

  每到黄昏,阿黛尔都在暮色里登上高楼,眺望西方的尽头,仿佛想看到故乡地所在——然而龙首原横亘在天地尽头,萋萋碧草连天,血红赤胆点点。天际晚霞灿烂,浮云变幻,阻断了望乡的视线。

  “我好想回家,哥哥。”她低声喃喃,握紧了胸口的女神像,面向西方闭上眼睛虔诚地祈祷。夕阳映照着她的脸,虽然憔悴,却依然美丽得令人屏息。

  纯金的暗盒里,藏着少年苍白的脸。

  祈祷完毕,阿黛尔睁开眼睛,却忽然看到了天际一行滚滚黄尘——几十多里外,依稀可见一行人从官道上绝尘而去,策马奔向龙首原深处,白马银甲,个个矫健如龙。

  不知道为何,她的眼神忽然凝定。

  就在那一瞬,仿佛有某种奇特地感应,远方的银甲骑士也忽然驻马,回首看向骊山地方向——那样远的距离,即便是敏锐如苍鹰应该也看不见高楼上女子的身影——然而就在同一个刹那,阿黛尔却觉得对方一定是看到了自己。

  “羿……羿!”那一瞬,她脱口惊呼起来,扑向了栏杆,拼命伸出手去。

  龙首原深处,那个银甲的骑士勒马回顾骊山方向,似乎有留恋——最终,却还是回过头跟上了同伴,急驰而去,绝尘于草原深处,再不回头。

  阿黛尔的泪水在风里直落下来,伸出去的手垂落下来,指间只有风。

  “公主!公主!”萧女史惊诧地上来抱住了她,看着天尽头那一行消失的黑点。

  “羿走了。”阿黛尔喃喃,忽然间觉得胸口剧痛,“他不会回来了……”

  她掩住脸,失声哭了起来:“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

  “舒骏走了么?”回鸾殿里,贵妃喃喃问,看着碧空。

  “是的。”青衣总管上前回答,“今天,已经和枭他们一行十二人一起走了——估计明天就能入房陵关了,我们的人马已经在关内等着他了。另外,淮朔两州那边,也已经集结完毕,等房陵关一举事便起兵呼应。”

  “是么?看来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凰羽夫人喃喃,却没有丝毫地开心,“九天……他离开了十年。回来却只待了九天,就带兵走了——他甚至连碰都没有碰过我。”

  她忽然抬起了脸。问:“端康,你说舒骏他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端康不知如何回答。

  她的手指探出,摸到了一包晶莹的冰粒——这是东陆最秘密的毒药“晶”,据说出自遥远的天山深处,稀世罕有,只要放上一点点在饮食里。中毒的人就会慢慢地死去,死状和普通的心力衰竭一般无二,毫无异常。

  数日之后,便是皇帝的大婚典礼。

  那时候,舒骏应该已经入了房陵关,回到越国土地上和遗民们聚首。公子昭是越国的英雄,他的复生和回归不啻是一个奇迹,将极大的鼓舞遗民们的士气;而埋伏在淮、朔的人马也已经控制了两州,等房陵关将旗一举,便即起兵响应。北上和故土遗民会合——在那个时候,若是大胤的皇帝又适时驾崩,内无子嗣,外无兄弟,朝野上下定然会为争权夺利乱成一团。天下即将陷入大乱。

  这一盘棋局,便应该是如此下法,才得完美收官。

  只是……只是……

  涂了凤仙花的指甲,将毒药抓在手里,慢慢的把玩。凰羽夫人垂头看着,蹙眉沉吟,秀丽的凤眼里转过诸般复杂的光,全数落入身侧的青衣总管眼中。

  端康上前一步,低声:“娘娘断不可有妇人之仁。”

  “是么?”凰羽夫人低低道,忽然一声冷笑,“可偏偏我就是一介妇人啊!”

  “娘娘是一代奇女子,虽逢乱世,却愈显奇光”,端康声音凝重,循循善诱,“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娘娘今日所做的一切,百代之后越国都必然铭记不忘!”

  凰羽夫人沉默下去,指尖拨弄着那一粒粒冰玉般的毒药。

  “是的,这些道理,我本是一直都明白的……若是不明白,也撑不到今日。”她忽然轻声苦笑起来,深深吐出一口白烟,将脸隐藏在烟雾里,“可是……不知为何,在舒骏回来后,我的心就乱了。原来我毕竟还是个女子啊……我一直在等着我的男人。在他没有回来之前,我无论如何都撑着。如今他回来了,我却忽然没有力气了。”

  美丽的女子吞吐着白烟,那种奇特的香气包裹了她,声音却透出一丝丝地脆弱和动摇:“舜华昔年对我有救命之恩,但我还是借刀杀了他。而如今、如今又要对徽之……唉。”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按住了心口,不再说话,似是旧伤极痛。

  阿芙蓉与曼陀罗的混和,带来了迷醉的眩晕,在吸入的那一瞬令她觉得轻松无比,仿佛灵魂都腾上了高空,脱离了这一切纷繁复杂的人和事。

  正在这时,门外的侍女雪鹃忽然提高了声音:“皇上驾到!”

  “什么?”室内密议的两人都吃了一惊,交换了一个目光。

  ——自从在颐风园赐死胞兄后,这几日来皇帝日日独居养心殿,脾气暴躁,闭门不见任何人,连辅政大臣联名上书请他派兵前往淮朔两州平叛,都被皇帝将奏章扔了出来,怎么今日忽然又来到了回鸾殿?

  “小心。”端康低声说了两个字,随即跃出窗外,消失了踪影。

  凰羽夫人却还在药力中迷醉,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来,只是斜倚在美人靠上,看着那个穿着帝王冠冕的少年一路气冲冲地拂开帘幕走进来,手里紧紧抱着一个金盒,脸色苍白而疲惫,眼神里有光在剧烈波动,身子微微颤抖。

  “怎么了,徽之?”她懒得起身迎接,只是开口。

  “我……”熙宁帝身子一震,仿佛是在做着艰难的努力,想把那句话推出喉咙。沉默了半晌,忽地冲口道:“我把他给杀了!”顿了顿,似乎是在对自己、对所有人宣告一般,再度提高声音,咬牙切齿的重复了一遍:“我把他给杀了!”

  “是么?”凰羽夫人懒懒,“那你开心了么?”

  “开心?”熙宁帝又是一怔,脸色煞白。

  “是啊……舜华是你的心头之刺,如今拔去了。是否开心?”凰羽夫人吐了一口白烟,眼神朦胧地看着他,有些放肆地低笑起来,“徽之……你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可不像是一个刚刚亲手赐死了自己兄弟的帝君啊!”

  “我……”熙宁帝怔了半晌,手里的金盒颓然落地,一方玉玺滚落出来。

  凰羽夫人有些诧异:“呀!这是大胤皇帝的玉玺,如何带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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