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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看着我_大风不是木偶【CP完结】(24)

  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过来,吼道:“乐乐!怎么又在拿你爸手机打游戏!”

  小男孩目光盯在屏幕上,软软地应道:“妈,我打完这盘就不打了嘛……”

  元一平转过身去走进楼道,眼泪“唰”地流下来。

  十年来,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见陈朔。

  尽管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

  “陈朔。”电话很快被接通。

  “嗯,一平,”陈朔似乎很惊讶:“你……找我有事吗?”

  “陈朔,我有点害怕。”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然后问:”怕什么?“

  “我怕你会死。”

  这话没头没脑,简直像在骂人。

  然而陈朔平静地说:“我们都会死,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你——你确定吗。”

  “我确定,”陈朔的语气轻柔得像母亲哄孩子睡觉时的歌声:“元一平,现在,我不会死的。”

  “‘现在’是多久?”元一平的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哽咽。

  “‘现在’是很久很久。”

  “陈朔——”元一平颤抖着长长出了一口气:“说到做到。”

  “嗯,说到做到,”陈朔温柔又坚定地说:“一平,别怕。”

  元一平挂掉电话,肩膀一个哆嗦,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一周之后,元一平在深大旁边的咖啡馆里见到了宋然。她手臂上戴着个“孝”,面色依然憔悴。

  “我整理我妈的东西,看到了这张照片,”宋然把一个信封推过来:“送给你吧。”

  元一平从信封里抽出照片来,竟然是当年崔老师的项目结项时,他们的小组合影。照片上,崔老师穿一条黑色的裙子,亲热地揽着她身边的女同学。元一平就站在她身后,照了个大小眼。

  “谢谢你。”元一平小心翼翼地把照片装回信封。

  “不用谢,是我要谢你,谢谢你还记得我妈,去看她……”宋然喝了口咖啡,低声说:“那天在殡仪馆我看到你了,我以前听我妈提起过你,说你很勤奋,你去了,她也许会高兴吧?当时我……”

  宋然顿了顿,看着元一平的眼睛,神情非常认真地问:“我能不能说一些……我想不通的事情?”

  “呃——你说。”

  “就是……”宋然微微偏着脸,仿佛在思索什么:“你觉不觉得,我们的社会——或者说我们的生活,太可怕了?”

  “为什么?”

  “我妈,是突发的脑梗,我完全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完全、完全想不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上个礼拜还刚报了个游泳班。她怎么能就这么走了——这么快,这么的,毫无征兆。”

  元一平蓦地想起元一智,元一智生病之前,同样没有任何征兆。他那么年轻,怎么会得那样的绝症?谁能想得到?

  “我以为别人和我一样接受不了,我感觉,我的生活完全被打乱了,完了。可并不是这样,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比如——”宋然语速越来越快:“比如,安排我妈的葬礼,我知道我的想法很可笑,没人会去殡仪馆预约,是吧。可我就是觉得,我妈走得这么突然,为什么她的葬礼,能安排得那么……有条不紊?就好像,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特别平静特别淡定地接受了这一切,他们把这当成一个任务,然后很理智很有条理地完成了这个任务——我总觉得不应该这样。还有我妈在上的课,也立马换了新的老师去上……“

  “我不是说他们无情,他们也难过,我知道,可好像被这个意外打乱的只有我的生活,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如常运行……我想不通,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他们为什么能那么快地接受这个我们谁都预料不到的意外?”

  宋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连两颊都泛起些焦急的红。

  “……我只是想说出来,这些话我不能对家人说,会让他们误会,”她冲元一平疲惫地笑了一下:“对不起,你可以当没听过。”

  元一平默默捏紧了手里的瓷杯,心如鼓擂。

  “我,”他觉得自己的声带像生了锈,发出每一个字都艰涩无比:“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十七岁的时候,我哥——亲哥——去世了。”

  “我的生活从那个时候后被……毁掉,到现在,好像都没再正常过。”

  第三十一章

  “他去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我一直以来想要努力过好的生活,完全是徒劳。就好像,我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等待死亡。我不知道死亡什么时候来,可能是五十年之后,可能是明天——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很……无力吧,命运根本不是我的,根本不在我手里。”

  宋然抹了把眼睛,低着头,轻声问:“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元一平苦笑:“听天由命吧。”

  从咖啡馆出来,元一平坐在路边的椅子上独自抽了支烟。最近他抽烟的频率明显提高,也许是因为,元一平想,人在漫长的恐惧中,总忍不住要找点无意义的小事消磨精力吧。

  他一边抽烟,一边在脑海中重复宋然的话。想着想着,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元一平暗自唾骂自己,你有没有良心,你怎么能有这种感觉?

  可这是真的,真的,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原来,不只有他是这样的。

  原来不只是他的生活被猝然来临的至亲的死亡打乱甚至毁灭,原来不只是他无法接受在这之后身边的一切都迅速回到正轨,原来不只是他在这“无法接受”中感到迷茫和恐惧。元一平觉得生活像一个流水线,人是流水线上的机器,一台机器坏了,立刻会被换下去,由新的机器替代。所以,生活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死亡而分崩离析。这一切发生得极迅速,极有序,就好像——就好像人真的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

  可问题就在于人不是机器,至少他不是。所以元一智的死像当头一喝棒,砸得他浑浑噩噩战战兢兢这许多年。

  那天,为什么要给陈朔打电话呢?元一平不愿意细想。他已经清清楚楚向陈朔表明了态度,他们不可能。而后来陈朔也说,在深圳只当是犯浑。元一智去世之后陈朔又过起逍遥自在的日子,与人做.爱,浪迹欢场。陈朔就是元一平生活里,迅速回归正轨的那一部分。他不懂,元一平冷言冷语地拒绝他,除了憎恶他的糜烂,更因为他们不一样。元一平还留在十年前的崩溃和恐惧中,而陈朔,已经走出很远很远了。

  至于那天在电话里陈朔说“我现在不会死”,元一平想陈朔大概只是顺着他的话安慰他,陈朔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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