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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犹在耳_江亭【CP完结】(19)

  早上天没有亮他就已经醒来,穿着睡衣和拖鞋往丹拓的房间走。家庭医生为丹拓重新缝合了脑袋上的伤口,伤情并不严重,却可能留疤。如果丹拓想留个贝克汉姆的发型,把疤痕暴露出来,一定给他的个人魅力增加不少分数。但是杀手先生拒绝了,这份职业需要他低调处理自己的形象,最好走在人群里没有人能注意到他。

  麻药的时间还没有完全过去,杀手的神经末梢放得很松,他看着男孩光脚爬上了床,费力地抬起眼睛,不可控制地露出笑容。麻药在主导他的脑袋,和喝醉了一样的感觉。

  “早,我给你带了点早餐,一起吃吧。你好点了吗?”男孩把手里的面包和牛奶放在床头,摸摸他的伤疤,又低头亲了亲那块纱布:“辛苦啦。”

  丹拓的表情很奇怪:“为什么不睡觉?”

  “我睡不着,放假了,想到不用上学有点兴奋。”裴元问:“你接下来几天有空吗?我们能不能单独出去走走?学校布置的作业要看三本课外书写读后感,可以陪我去逛逛书城吗?”

  “……星期三下午可以。”

  “那就星期三吧,星期三会是个好天气。”

  裴元掀起被子用脚丫子在丹拓的小腿上瘙痒,丹拓把腿曲起来,露出无奈的表情。杀手的腿粗壮结实,小腿有裴元的大腿那么粗,毛发浓密,是成熟男人的大腿,既有视觉美又有功能美。裴元羡慕地感叹,他的腿太白净了,不够长,但他还会长高的,半年里他已经长了至少五公分,就是体重没有跟上来,连阮爱都说不能再和他并肩走了,显得她的腿没有竞争力。

  玩了一会儿,裴元有点累,他的注意力回到了杀手鬓角上的伤痕:“你能说说你是怎么杀了那个人的吗?”他指了指脑袋,示意那个给丹拓留下伤口的倒霉鬼。

  杀手先生没有马上回答,他把杯子里的牛奶喝完。

  “杀了他是什么样的感觉?”男孩又补充了提问。

  丹拓想了想,一边用手势比划一边认真地解释:“我在他的车子里等他,坐在后排座位上,他坐在驾驶位,我用一个U型锁扣住他的脖子。U型锁很好用,如果你和别人打架,它也可以用来打架。他用力地挣扎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放松身体。我以为他死了,把座位放倒,他突然抬起手,用匕首刺我的脖子。我偏过头匕首就划到了头发,他是装死的,蒙骗了我。然后我在他的胸口开了一枪,他死了。最后我连同车子和他的尸体一起烧掉。”

  男孩有点惊讶:“你粗心了,你经常粗心吗?”

  “有时候会。这是一个教训,下次不能再粗心了。”

  “我也经常粗心。杀了他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是个有智谋的人,是我运气好。”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那杀了他和杀了我感觉会一样吗?”

  “不会。我认识你。”

  裴元觉得很幸福:“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星期三下午,程家少有的空空荡荡。程西自己开车回到主屋,佣人们今天下午放假,他一个人爬上楼梯走到主卧室。程彦一只手被拷在床头,见到弟弟是一脸严肃的表情。

  程西很少这么正经,他嬉皮笑脸装腔作势,在程彦的记忆里,他是个丑角。他们兄弟俩同母同胞,但是性格迥异。程西不像任何一个程家人,他很软弱,他保护断了翅膀的小鸟、救助流浪猫、和女孩子玩,别的男孩想开汽车坦克的年纪,程西听戏、画画、念诗、给洋娃娃做小裙子。程彦的母亲怀疑儿子有点精神问题,她曾经用比较极端的方法来改变程西女性化的特质,最终没能成功。程彦后来听到母亲和父亲的对谈,说这个孩子不堪培养,以后只会是程家的笑话。

  后来程西的确朝着疯癫痴傻的路线走,他好像乐在其中,不把程家人的嘲讽放在心上。作为兄长的程彦想不明白,为什么弟弟不能和自己一样呢?本来有个亲兄弟是好事情,和他同龄的男孩如果只有姐妹,总是玩不到一块儿去,容易寂寞。但他明明有个弟弟,还是各自为谋。到如今,程彦仍然不认为程西会杀了他,他有父亲的遗嘱作为护身符,还有母亲的援助。最重要的,程西还是个小孩子,他只适合画画念诗,杀人这种事情他做不来的。

  程西把他从床边拎起来,拖到阳台上去。程彦惊觉他的力气不小。

  “宝宝的过继手续已经完成了,明天正式的文件就下来,你就是宝宝真正的父亲了。”程西说这话的时候,显然很难过,他的声音又低又轻,让程彦想起桥桥死的时候。

  程彦想明白过来,恐慌地瞪大眼睛:“你休想,你有孩子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

  “宝宝从出生后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国外,存在感非常低,即使知道我有孩子,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至于你,程家的继承人,突然有一两个私生子认领回来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在外面的女人还少吗?”程西平静地说。

  “哈哈,你要你的孩子叫我爸爸?”

  “我和桥桥说过了,我向她道了歉,我每天都在向她道歉。”

  “但你还要杀人,你要把亲近你的、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杀掉,至少大部分。”

  “我已经杀了很多人了,杀十个和杀二十个有区别吗?”

  程彦做了个艰难的吞咽动作,他脸色发白,打了个冷战。突然恐慌空降在他的头顶,像直升机的螺旋桨轰隆隆地发出威胁的声音。他想跳起来逃跑,但是身体被牢牢地束缚着不容许丝毫动弹。程西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程西开始拆窗帘内层的蕾丝边。

  程彦拼命点头:“我要见妈,妈在哪里?”

  “妈很生气,因为你是个废物,整天让她替你操心。可惜她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是……是那个缅甸人没死成?不可能!”

  程西的语速很快:“我告诉你为什么不可能。1994年10月一个缅甸克钦邦童子兵帮自己的上司将10吨柚木原木偷运到克钦边境,再由中国的买家接手倒入国内。当时的成交价是六万块人民币一吨,十吨就是六十万。童子兵每次偷运成功能得到三块钱的奖励,他花掉这笔奖励给他刚出生在家的妹妹买了一包奶糖。”

  “二十年后,柚木的价格涨了十倍不止,但是偷运柚木的生意已经被严禁了,士兵每个月三块钱的奖励没有了,军队连年欠饷,其他人盗卖毒品、武器、玉石赚口粮,他不想做缺德生意,就逃离军队到中国去赚钱。15年他护送一个中国人在缅甸买翡翠,战争爆发,中国人差点没能活下来,他拼死把人送回国,后来这个中国人聘请他在身边做杀手,三十万一年。然而,他一开始只想要三块钱给妹妹买奶糖。”

  程彦好像完全没有听懂他的话。

  程西冷淡地说:“15年我去缅甸买翡翠,你和妈妈明知道那里在打仗,让我跑到克钦去一定要把那块玉拍下来。如果不是这个缅甸逃兵,我就死在克钦独立军的自杀炸弹里。哥哥,这不是个幸运的故事,我不是因为运气好活下来的,今天你也不是因为运气差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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