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楚?”那人又唤他。
裴楚的思绪又被打断了一次, 有些不耐烦地应了一声，继续回想那篇论文的内容, 好像涉及了很多哲学方面的问题, 关于美的存在与不存在，导师还让他去参加一个什么大赛……
“要喝点粥吗，你饿了吧?”
啊，好像的确是的。裴楚愣了几秒, 发现自己现在不仅肚子饿，还头晕头疼，浑身都没有什么力气，整个人都跟大病完之后一样发虚。他舒了一口气，靠进沙发里，有些难受地按了按太阳穴：“是有点饿，我怎么了?”
“你生病了，睡了很久。”身边的人接过他的动作，力度恰到好处地帮他按摩着太阳穴，“我担心了很久，你总算醒了。”
离得近了，裴楚闻到了他身上很淡的沐浴露的味道。他对这种味道非常的熟悉，似乎是他用的最长的那个柑橘味沐浴露品牌，还有那个人也很喜欢，每次都会去超市里买家庭装的超大瓶，最后用到他有些腻了，才换了别的牌子。
裴楚盯着身边的人看了一会，那股熟悉的感觉也越发的强烈。他直接凑到他的锁骨处，很认真地闻了闻那股香味，几乎是脱口而出地说：“我上次不是给你换了沐浴露么?”
那人笑了笑，勾住他的肩膀，很亲昵地靠着他，道：“我有些舍不得这个味道，又自己买了一瓶。你要是不喜欢，下次就不用了。”
让人惬意的体温贴着他，裴楚本能地想要往后退，仔细想想又好像没有什么后退的理由，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地，于是皱皱眉，“哦”了一声，找了个借口想把他支开：“我真的饿了，想吃点东西。”
那人揉了揉他的头，站起来往厨房走：“我给你炖点粥，做几个清淡的菜。你先休息一会儿。”
裴楚盯着他的背影看，看着他熟练地挽起了毛衣的袖子，从冰箱里挑出需要的食材，往厨房里去了。他伸手摸了一下刚才被揉的地方，拍拍额头，站起来四处看了一圈。他的确在自己的卧室里面，书桌上摆着他和那个人的合影，书柜满满当当全是他喜欢的书，衣柜里两人的衣服全部混在一起。他想起刚才自己的手上好像有铁链，低头一看，左手带着手表，右手带着黑色的手绳，哪来的铁链?
裴楚有些发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自己的意识也朦朦胧胧的不怎么明朗。也许是因为病了太久了吧，他晃晃脑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视机。电视里在放最近很红的侦探电视剧，男主在大雨中撑着伞，一个人站在巷尾，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裴楚“嗯?”了一声，想着女主就要跟着别人从酒吧里出来了，果然屏幕上女主挽着别的男人的手，亲昵地从男主身前经过，好像他早就知道了剧情一样。
裴楚的头又开始疼了，只好关掉电视，坐在沙发里面发呆。他总觉得好像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是明天的早课，不是论文，不是沐浴露，不是肚子饿，是比这些还要重要几百倍的事情，是关于一个什么什么人……
思路卡住，裴楚突然想起一件别的事情，于是冲着厨房喊了一声：“宋辰逸，记得别放葱!”
厨房里的人应了，回他：“记着呢，不要葱不要青椒不要香菜，你呀，这挑食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够改一改?”
裴楚心道我最近不怎么挑了，上次还吃了好几块青椒呢。刚想完他就愣了一会，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跟谁吃了青椒了。
很快厨房里的人就做好了饭菜，粥似乎是早早炖着的，绿豆银耳都炖得透透的，菜是现炒的，青翠翠的豇豆，煎得微黄的冬瓜，他最爱的那家酱菜店的酱萝卜，看着就让人有食欲。裴楚喝了粥、吃了菜，想起自己的论文还有要改的地方，于是打开笔记本，然后开始对着屏幕发呆。
“怎么了?”宋辰逸问他。
裴楚有些疲惫地摇头：“我好像忘了很多东西，好奇怪。”
身后的人从后面搂住他，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发顶，道：“你这次病得太厉害了，慢慢就恢复了。去睡一会吧，我帮你改，今天也很晚了。”
裴楚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他并不想睡，但是大脑的混乱让他无法坐立不安，于是逃避性地点点头，合上电脑去床上躺下。宋辰逸在他身边坐下，替他盖好了被子，只留下一个睡眠灯，然后关门走了出去。
裴楚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像是浮在一个黑暗的未知空间里面，自我意识变得很浅，只有那个孜孜不倦的焦虑感吊着他最后的知觉，他还是想不起来，他一定忘了什么东西，忘了什么东西……
两点钟，有人开门进来，外面明媚的冬日阳关短暂的一闪而过，很快又被关在了厚重的门后面。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毛巾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柯甜进了房间，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床上的人上。裴楚似乎是睡着了，睡得很不安稳，左手出了被子，被铁链的重力拉着，坠到了半空中。她复杂地皱起了眉，开口想要说什么，蓝野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心地将裴楚的手臂移回床上里，然后替他掖好了被子。
做好了这些，他带着柯甜进了厨房，带上了客厅的门。
“你胃口太大了，”柯甜马上小声说，“我们现在吃不下裴楚啊，本来至少有政府站在我们身后，现在裴楚一失踪，巫家和政府都疯了一样地找人，特别是巫赫，他自己的命不要，别人的命也不管，才两天时间，我们的据点和实验室少了三分之二，现在只剩下最开始的那几个，被翻出来也是迟早的事情，你……”
“裴楚必须待在我们手里，”蓝野霖说，“如果现在让他回去，巫赫的病情就能稳住，传染源也会被隔离。而且政府那边早就在等这么一个时机，肯定会趁机以治疗巫赫为由头和他合作，利用他的能力开发出他们想要了几十年的安全变异的技术。安芸没有救过来，我们已经失手了，裴楚是我们最后的退路。”
柯甜沉默，杏仁眼大睁着，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厨房里有了短暂的让人不舒服的安静。片刻，柯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丰满的胸膛快速地起伏，脸颊因为愤怒和急躁而微微泛红：“退路?现在巫赫已经染上了安芸的病，他就是新的传染源，我们的目的早就达到了。你大可直接把裴楚杀了，政府和巫家短时间内都不会有半点解决办法。宋老师的遗愿马上就要实现了，你却要跟他一起强留在J市……他在这里每活着待一天，被那些人找到的可能性就大一分，我们这么多年部署的失败性就大一分。而且裴楚的脸部骨骼数据、指纹和DNA数据那些东西早就发出去了，我们带着他根本跑不了，可能连命都要陪在这里!你到底有没有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蓝野霖靠在厨房的台面上，直接伸手抽出了一把锋利的菜刀，递到了柯甜的面前。
“杀了他?可以，你来动手。”
柯甜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要避开什么瘟疫一样，瞪着眼前的菜刀，眼睛里面慢慢浮现出混杂了害怕的复杂情绪，嘴唇颤抖了半天，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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