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笑了一下。
老太婆说：“十几年前老头子说起过你，原来是真的。”
三元抹了嘴，在椅子上蹲下来，肩背微微弓着，在夜色下看来有点阴森，黑色的那半张脸完全隐没在了夜色里，只露出一双微微发光的眼睛。
老太婆说：“你穿我儿子的衣服倒挺合适，如果他还活着，也能长得像你一样结实吧。”
三元说：“爷爷和小核的死不怪你。”
老太婆因常年骂骂咧咧显得刻薄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悲痛的神情：“怎么不怪我?若不是我太过自私，若不是我一意孤行，他们现在……小核喜欢那个男人，我知道的，但我非要他去相亲，他不愿伤了我的心，还是去了。”
“如果他不去，如果他跟我大吵一架再不理我，也许就不会发生车祸。”老太婆流下了浑浊的眼泪，“如果不是我逼着他爸去监视他，跟他一起去，他爸也不会跟着一起……”
“都是我的错，我后悔了，但他们都回不来了。”老太婆发了会儿呆，说，“小核说过你会说话，我不信他，老头子也说过看到过你变成人，我也不信他。我什么都不信，只顾着我自己，现在我信了……”
老太婆看着他：“我信了，你能让他们回来吗?”
三元摇头，转头看着窗外月色：“我能实现很多愿望，但同生死无关。”
老太婆叹气，站起身艰难地往回走，走了几步她又停下了，说：“饭好吃吗?”
三元舔了舔嘴唇：“难吃死了。”
老太婆笑了：“从以前起就是这样，我做什么饭，都比不上老头子。”
三元哼了一声：“连小核都比不上。”
第十四章
三元在热闹的人间留恋了很久，他不执著修行，却执着吃喝玩乐，享受猫生。大部分时间他都是猫的形态，静静地看着人世变化，他并不参与其中，因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十几年前他到了这个地方，遇到了老太婆一家人。那时候老太婆一家人还很温馨和睦，有个让人操心的孩子，夫妻俩从来不吵架，丈夫总是顺着妻子和孩子，老实工作，老实回家，日复一日。
直到老头和孩子出了车祸，双双去世，老太婆的脾气便一日怪过一日，再也不和别人来往了。
他是被老头在街边捡到，顺手带回家的。老头误以为他是流浪猫——虽然他本来就是。
在人世逗留的日子里，他偶尔也会有“饲主”，有的“饲主”人不错，待他很好，他便多待些时日，有的“饲主”喜欢虐待，脾气怪异，他便会离开。
人类总说“猫是不会恋家的，你待他再好，他也依然想要自由。”
三元觉得这话不错，但想要自由不等同于“不恋家”，这其中的逻辑并不成立。
三元也有过温馨的时候，只是那些时间于他而言都太短暂了。
就像老太婆这一家人，老头和小核都待他不错——小核就是老太婆的儿子。可惜，人世变化无常，哪怕是三元，也无法唤回逝去的生命。
更何况，他本就没打算插手。
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其实他在修行界中尚算一只幼猫。但他自认这个年纪已经很够了，孤单了这么久，他想找一个能始终陪伴在侧的人，能听到他的唠叨，能看到他的笑。
那个人就是沈颜，看到他的第一眼，三元就确定了。
沈颜骨子里有和他很像的东西，只是沈颜伪装得太好，也许连沈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三元感觉到了责任，觉得自己有必要拯救沈颜这个可怜的两脚兽。
他回到卧室时，沈颜已经醒来了。男人浑身发软，手肘撑着身体费力地坐起来。
他白皙的肌肤上遍布吻痕，双腿内侧隐隐发酸，一看到三元进来，他便紧张地往后躲了躲。这会儿他清醒过来了，他警惕地看着三元：“你对我做了什么?是催眠吗?”
回忆昨天的行为，沈颜简直觉得不寒而栗。他是怎么一步步就妥协了的?最后甚至连一点理智都没有了，完全被三元牵着鼻子走。
虽然不可否认的，他很舒服，但心底到底是有个疙瘩。
三元蹲在床前，帮他把手机捡起来：“我替你实现了愿望，自然是要收取代价的。”
沈颜：“??”
沈颜接过手机，发现上面有一串未接来电，都是邱杉一打来的。
他忙打了回去，比了个手势让三元不要说话。
其实他心里有点发虚，如果昨天他就回去了还好说，但现在被三元强行留了一夜，加上邱芸叶又跑了，万一她跟邱杉一报信……这不是摆明了自己和三元有问题吗?
电话那头很快被接起来，黎明的光快要亮起来了，天际正是最黑的时候，邱杉一电话那边带着呼呼的风声，声音冷得掉渣。
“你去哪里了?”
“我……”沈颜一开口，嗓子有些发哑，忙清了清喉咙。
沈颜感觉到空气里有一根无声的弦缓缓收紧了，他的背上落下了冷汗来。
任务要失败了吗?功亏一篑了吗?他付出了这么多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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