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林言这个问题的回答,几乎是陆含谦潜意识里,对林言做出的最竭力的挽留。
第二天一早,林言去上班。
陆含谦懒洋洋地靠在床头,穿着睡袍,从床边的纸袋里拿出条新买的领带:
“今天用这个吧,我昨天特地让李楠去买的。”
林言淡淡瞥了一眼,是情侣款。
“我来给你系。”
见林言走过来,陆含谦趁机捉住他的手,将林言扯得一踉跄,又往他脖子上咬了口。
像凶猛的兽类咬住猎物的脖颈。
林言垂眼,毫无挣扎,只在陆含谦过于用力,险些要咬破皮肤时蹙眉,微微喘息了声。
“盖个戳。”
陆含谦笑嘻嘻地松开,然后抽出领带,亲手给林言系上:
“不然你们那事务所大胆的小姑娘可太多了,一个个还敢跟老子抢人。”
林言不答话,任由他摆弄自己,只在出门前,不动声色地往文件包里放了张创可贴。
陆含谦目送他出门,确定林言走了之后,从手机里调出备忘录——
里头俨然是上回顾兆发给他的那个《你不得不知的!情侣之间一定要做的99件甜蜜小事!》。
陆含谦把第三条“拥有一件情侣款”划掉了,紧挨着的第四条和第五条分别是“一起去求签问缘一次”和“一起滑雪一次”。
陆含谦回忆了下自己的日程表,觉得让李楠推掉一些应酬,这个月里兴许就能和林言完成。
做完这些后,他定了个八点半的闹铃,接着就缩进被子里,满足地睡回笼觉去了。
然而此时,林言出了盛雪湾,站在街边的垃圾桶前。
他面无表情地把陆含谦精心打的领带拆开,揉在一起,有些想扔进垃圾桶里。
但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怕之后陆含谦再问起时不好回答,只草草往包里一塞了事。
接着他摸索着找到陆含谦留下吻痕的地方,在那里磨掐了很久,用理智将把这块皮肉削掉的冲动按捺住,平静地撕开张创可贴,将它遮住了。
清晨的城市,一切都刚刚苏醒。
在街边卖油条豆腐脑的老大爷摆着摊,快活地轻声哼唱着十几年前的老歌:
“......
为何不分西东
片刻春风得意
梦里辗转吉凶
......”「注1」
这本只是一首很普通的粤语歌,但此刻林言听到时,却感到种没来由的悲凉荒芜。
......为何不分西东啊。
因为人生片刻春风得意,不知何时便会辗转吉凶。
二十年前林言母亲从煊赫一时的女星,到无人问津地死去;
二十年后林言少年意气惊才绝艳,却又经历着同样的绝望痛苦。
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游乐场,拥有“资本”的权贵是玩家,如林言一般平凡的无数个普通人是陪客。
陪客存在的意义,可能不过是为玩家们的游戏体验提供乐趣。
无论他们怎么挣扎,最终都不过是被玩弄至死。
***
下午,林言在事务所又收到法院通知,顾丽案子的开庭时间将被推后。
赵宇方不断提交新的证据,每提交一次,都将影响开庭时间。
这已经比最初的预期时间迟了四个多月。
在各种努力都尝试过了的情况下,赵宇这么干,无非就是想把顾丽熬死。
等顾丽因病去世了,再向她的前夫提出赔偿,那个都离婚了几十年的男人自然乐意用一个便宜女儿的死,给后来生的儿子换来笔足够买房买车的钱。
可目前的情况是,如果再拖下去,可能赵宇还会收获林言一块被熬死这桩意外之喜。
林言长叹了口气,头痛欲裂。
委托的私家侦探也发来了反馈邮件。
林言一面将资料抄到他的笔记本上,一面想着对策。
私家侦探这次发来的邮件显示,陈曦是于1999年住进的精神病院。
那时林言母亲已经过世两年了。
住院前,她在陆家做了四个月花匠,随后被辞退。
家里人又以精神存在问题为由,将她送进了郊外那所精神病院。
病因......是妄想症。
陈曦总觉得自己有个孩子,只是被人抢走了,但实际上,她连婚都没有结。
家里人觉得她疯了,可私家侦探调查出来,陈曦确实是有过一个孩子的。
一个死婴。
她未婚先孕,没有任何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二十年前民风保守,陈曦却宁可辞职了一段时间,躲到了乡下,也不肯把孩子打掉。
可是偏僻农村的黑诊所医疗设施总归跟不上,临产的时候,孩子接生出现问题,窒息死掉了。
从那以后,陈曦就到处找孩子。
她说她分明听见了孩子的哭声,绝不可能是死婴,一定是有人把他抢走了。
林言看到这里,不由回忆起来,那天他在精神病院探望陈曦时,她确实一直蜷在地上画全家福。
身边散落着儿童拼图和识字卡片,陈曦不停地低低哼唱着童谣,仿佛在带着她幻想中的一个小孩玩耍。
......只是那张全家福太奇怪了,林言回忆着,那时他远远地瞄过去,看见那全家福中的“父亲”全身都是黑色的,像穿着西装,嘴里却长着两颗巨大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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