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花园里的这十几颗樱花树,是爷爷和奶奶年轻时一起种下的,论辈分田臻大概要管它们叫声叔叔阿姨。小时候他和田然总会在日历上记录下每一年枝头上冒出第一朵花的日期,然后再等上几天,待到花开得最盛时,陈叔会把树旁的秋千擦得干干净净,在树下铺好野餐垫,准备上一盒精致漂亮的菓子,让他们可以在那里赏花,玩耍。
而他们围着这些树玩上一整天,累了就头靠着头躺在野餐垫上,被风吹散的花瓣,旋转着身姿,轻轻飘落在他们的脸上,像是某种美丽的催眠术。他们小声地交换着一些不打紧的话,渐渐就昏睡过去,被大人们叫醒时,手上往往还握着只吃了一半的菓子。
“再过几天,树枝上就都会开满了。”田臻环着爷爷的肩膀说。
“是啊。然后下过几场雨,花就又要落了。”爷爷颇为感慨道:“开开落落,一年又一年,人会变老,会死去,但是花不会,花谢了明年一样还会开……这就叫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啊小臻。”
“咱们家种的这是樱花,爷爷。”田臻说。
爷爷拍了一下他的手:“花虽然不是同样的花,但意思是相通的。”
田臻边点头边说:“好好,意思是相通的……风大了,我推您进屋吧。”
“不用,我想再在这里待会儿。”
田臻摸摸他手背的温度有些凉,怕他一会儿受寒,便找了个由头:“不是说好了下午要讲细密画的嘛,进去了进去了。”
爷爷瞪他一眼,假装生气道:“你可以出去玩半天休息休息,我就不能在树下多待会儿放松放松了?晚点再讲。”
“……那我进去拿个毯子。”田臻拗不过他起身要往屋里去,快到门边了还不忘问一句:“要不要给您泡杯茶?”
“你泡?”爷爷问。
“当然啊。”
爷爷一阵欣慰,笑着说:“那就来杯大吉岭吧。”
“嗻。”田臻做了个领命的动作,故意小步倒退着进屋去。
爷爷看着他这副调皮的样子,大笑几声,哼起了戏文。他轻敲着轮椅的扶手,等着他的毯子和大吉岭,和煦的春光在脸上跳跃,枝头上那几朵花若有似无的香味被卷进了风里,一切都舒服得让人犯困。
爷爷倚靠在这暖洋洋里,静静闭上了眼睛,一瞬间仿佛又能听见他的两个孩子在树底下嬉闹的声音。
小然,小臻,别跑太远,一会儿就该吃晚饭了啊。
“爷爷?”田臻一手抱着毯子,一手托着刚泡好的大吉岭,看到爷爷头歪歪的,脸上还笑着,似乎是已经睡着了的样子:“没有您这样的啊,让我泡了茶又不喝,管自己睡觉……”
田臻念着,走近爷爷。
爷爷没有醒。
“爷爷,醒醒,喝茶啦。”田臻放下手里的托盘,凑过去笑着说:“您非铁了心要在这儿睡觉的话,我让陈叔来给您支行军床了啊。”
爷爷还是没有醒。
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了田臻的心。
“爷爷,别睡了。”
“……”
“爷爷!”
“……”
“……您别睡着,好不好?”
如果真要睡,也让他去换一条更保暖的毯子,再睡好不好。
第四十七章
一共是三百四十二步。
手术室前这条走廊的长度。
田臻不记得自己在这里来回了几个三百四十二步,总之是爷爷被推进那道门里之后他就开始走了。许医生不让他跟进去,可他也没法安静地坐在手术室门口,那上头亮着的红色提示灯,刺得他睁不开眼。
“小少爷,休息一会儿吧,您几个钟头没坐下来过了。”陈叔看着他不歇脚地一径走路,忍不住伸手拦住了他。
田臻站住问:“爷爷进去那么久了吗?”
“是,四个多小时了。”
陈叔以为他终于肯停下来休息会儿了,没想到自己的手刚放下,他就又沿着地砖上的线走起来。
“小少爷……”
“我不累,就让我走走吧。”田臻实在是不敢停下来,原地等待只会将时间无限拉长,只有不断走动才能阻止恐惧的感觉爬上他的背。
“喂?”手机上跳出来电人是田臻时,应川正在和几位美术馆方面的工作人员交谈,他向他们道了个歉,接起电话朝说话方便一些的阳台走去,顺道换算了下时间,国内应该已经是深夜:“这么晚还没睡?”
田臻那头一时没有声音。
应川耐心等着,可是好几分钟过去了,田臻依然沉默不语。
“田臻?”
因为太过安静,应川不由怀疑是不是他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按到了通话键。
“在听吗,田臻?”
“……在听。”田臻终于开口说道。
“怎么了,睡不着吗?”应川分辨着他声音里的情绪。
田臻顿了顿,问:“你在忙?”
“没有。”应川看了眼不远处几名在等他回去继续谈的工作人员:“是不是睡不着?还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是。我就是,有点想你了。”田臻小声说:“你下周回来,对吗?”
应川握着电话的手一紧:“嗯,我一天都不会多耽误的。”
田臻似乎轻轻笑了笑:“我知道。你去忙吧,我先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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