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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2吞海_淮上【完结】(11)

  哗啦啦!墙灰碎石如细雨般簌簌洒下。

  “我说过别跟着我,”吴雩贴在跟踪者耳边,轻轻道:“林、炡。”

  “咳咳咳咳咳……”林炡呛咳半天才终于勉强止住,但咽喉被掐还是说不出话来,只得抬手向吴雩身后打了个手势。

  吴雩略微偏头,果然只见身后不远处,两个刚窜出来的便衣犹豫着停住脚步,神态紧绷如临大敌,对峙几秒钟后,才终于不甘心地一步步退回了黑暗里。

  吴雩松开手,林炡呼地大出了口气,一边揉按脖颈一边无奈地苦笑道:“你看,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只是在单纯保护你——”

  吴雩打断了他,声音平直毫无起伏:“不需要。”

  林炡表情无奈:“他们也只是听命办事……”

  “滚!”

  林炡眼神微动,嘴一张似乎想解释什么,但紧接着吴雩转身就往黑暗走去。

  “喂,吴雩!”林炡追上前几步,因为声音提高又咳了起来,但他也不介意,就这么一边咳嗽一边朗声笑道:“我很喜欢你,哪天一起出去喝酒吧!”

  这次吴雩连头也没回:“喝你妹。”

  林炡不由失笑,继而变成大笑,再抬头时那削瘦利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月光尽头。

  哗啦一声热水洒下,塑料浴帘上很快溅满了星星点点的水迹。

  吴雩在水流中闭上眼睛,灯光透过薄薄的眼皮晕染出满世界昏黄,熟悉的钝痛渐渐从背部肋骨攀爬直上脑髓,是越南拳手那一记凶狠至极的过肩摔。虽然不至于折筋断骨,但要缓过来估计也得十天半个月。

  他毕竟已经不是二十来岁能拼命的年纪了。

  也许是氤氲热气的作用,吴雩思绪有瞬间飘忽,从深黑混沌的潜意识中渐渐浮现出一双凶狠血红的眼睛——是刚才擂台上被勒住咽喉,拼死挣扎暴怒的越南人。

  “打!打!”“越南佬!”“打死他!”

  擂台周围彩灯晃得耀眼,疯狂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打!”“打死他!”“叛徒!”

  昏暗刑房里,每一声球棍击碎骨骼,或头颅撞击石壁的闷响,都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条子的走狗!”

  “不说弄死他!”

  “打死他!!”

  ……

  无数杂乱怒骂淹没而成深海,水压急速扩大,夺走肺部的最后一丝氧气——

  “咳咳咳咳!”吴雩骤然爆发出呛咳。

  他急促摸索着关掉花洒,甚至连撞到了手都没感觉到,扶墙慢慢蹲在地上,全身止不住地发抖。从大脑到耳鼓里嗡嗡作响,让他一时竟然分不清意识和现实,足足过了半晌才听见浴室里一声声嘶哑急促的喘息,仿佛狼狈不堪的困兽,那是他自己。

  不行,不行,他一遍遍强迫自己想,不能这样下去。

  这样下去会死的。

  说不清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还是渴求,让他很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起身用力抹了把湿漉漉的脸,用浴巾随意一裹走出了简陋的浴室,出门时侧影在水汽朦胧的镜子里一闪而过,从后颈下方至肩胛骨上的浅墨色刺青花纹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卧室单人木板床上胡乱堆着几件换洗衣物,吴雩抓起一条宽松长裤套上,精瘦的上身光裸着,从今晚带回来的夹克里掏出纸袋,所有钞票倒在桌上,一张张一摞摞点了两遍,藉由这个过程终于把心定下来了,混乱的大脑也渐渐恢复平常的镇定清晰。

  他跪在地上,拉出床下的保险柜,把装满了钱的纸袋丢进去。保险柜里相同的纸袋已经存了两三个,他掏出薄薄的账本来一笔一划记好,又仔细算了遍最新总额,果不其然跟他在回家路上心算的结果一模一样,是个令人比较满意的数字;然后他才锁好保险柜推回床下,起身如释重负地松了松肩颈,长长吐出一口气。

  狭小卧室的墙上挂着时钟,秒针发出轻微的滴答声,深夜十二点半。

  吴雩一手拿毛巾擦头发,一手端着杯冰水慢慢喝着,目光从床头书架上逡巡而过:《刑事证据学》、《涉外警务概论》、《公安信息学》、《犯罪现场勘查学》……

  一排排熟悉的书籍让他有瞬间走神,不自觉想起了自己现在的顶头上司——那个据说年纪轻轻就空降刑侦支队一把手、周身笼罩着名校家世等诸多光环、每天顶着一副别人欠他五百万表情的工作狂。

  吴雩自嘲地摇摇头。

  ——步重华那种年轻精英,远隔着三里地,就能让像他这样的小碎催感受到一股名为“惹不起”的气息。

  吴雩从那一排专业书里挑出《公安信息学》,唰唰翻到上周没看完的那一页,摸出眼镜戴上,啪地拧亮了床头灯。

  夜风轻微拂过窗棂,几不可见地摇动纱帘。

  突然吴雩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一抬头。

  “……”

  他起身站在窗户边缘靠墙的那一侧,用笔杆轻轻挑开纱帘,皱眉向外望去。

  老旧小区居民楼下,飞蛾簌簌扑撞路灯,树影在黑夜里涂抹出或浓或浅的墨团。灌木丛中,一星火光忽明忽灭,是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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