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嘉年华_Ashitaka【完结】(45)

  几月过,她察觉不对。身体多了样事物的下沉的疲。

  “好像有了。”“啊?!”“你的。”“我没说不是,我说不能要。我以为你有环呢?”“没有上,老二以后我又堕过三个,我当坏完了,不会有的。”“不要小看女人的身体,这东西跟本能一样。”“我儿子比你先还要知道。”“啊?!”“他连我几号例假都清楚。”“这、这。”“拿掉以后,我就不跟你搞了。老庞,记住,我没讹过你一毛钱,我们这叫互相买春。第一次是我占便宜,但别搞错,不是我捡到你的疯丫头就丢了。我是品相烂,但你他妈也就是个开公交车的。”“小岑——”“再来吧,再弄弄。”

  囫囵咽掉最后一口饭,庞学武碰碰脚底的一箱奶、一袋梨。还是要去看望一眼,她是不如妻,可名字里的那个“雪”,又实在很美。他去泊车场对侧的水槽下清洗饭盒,只片刻站定,愈秒暗了天。他猜是外套,烟味掺青草气,他年轻过,时效极短却浓度颇高的少年的味道。不等多想,肚子被蹬,扑跌坐地,随即是拳。

  “谁?你谁一个?!”不得回应。也不问了,任凭拳落,真疼就喊:“哎哟!我晓得你替谁来的!我知道!”蜷成熟虾抱头,“你她那个儿子?!”

  始终是无次序的拳打,没有脚踢。他说不是,很年轻的嗓子。

  “要打就打!妈了个——”一拳击在嘴角,嘴里涌上铁腥气,庞学武噗地一啐。又说:“但别打脸!别打脸!你不知道我告诉你!我女儿脑神经有问题!我等下回家!她看见又发疯!你别打脸!除了脸你随便!”

  拳雨骤停,拉锯似的哧哧的呼吸,呼吸所有者亦正内在拉锯。

  “我不报警。”庞学武侧身不动,“打完算完,打死算完。”

  远远是保卫室老许的鸭嗓:“嗨!谁一个?!打人是吧?!”抄起钉耙样的竹扫帚,挓挲着箭步而来。庞学武看不见,只闻见淡泞的蔚蓝色的皂味,听见欻拉响、街骂、衣料摩擦、脚步踏踏、闷闷哼声,以及一支变调的音:“停手,快走。”

  146,底站安纺总厂,晚夕白照得车如巨大一只焚炉内膛,却没多暖。颜家遥鼻梁划擦有几道血痕。湛超想去摸,又不太敢,自满的同时也情怯:我无端施暴甚至连个高尚的理由也没有。但他隐隐懂,这种偏执、模糊正邪、罔顾其它及不明所以,简直要和“奴性”相勾连了。可不是向来如此?“我”被击溃,不禁做你俯首贴地的奴。

  急刹,起步,变道,乘客规律地晃。湛超递伸左手,“家遥。”

  颜家遥转头,以种惘惘忿忿又郁郁的目光盯准他手心,手心里躺一颗染血的白粒。

  “牙。”湛超说,“那人的牙,应该叫......六龄齿吧?二分之一的六龄齿。”

  颜家遥发慌,“我没让——”

  “你没有!”湛超忙解释,“我知道,我没说是你让的,全都是我脑子一热干的,你什么也没让我做,没说他多不是个东西,没让我捶掉他一颗牙,也没暗示我。这、这就是就是我送你的,你不喜欢我扔掉。”没有公德心,朝外抛,牙弹出窗去,“扔了!”

  又说:“应该还是不应该,我认了,也不用你负责,是我犯蠢。”

  “你以后还犯?”颜家遥也就“欣然”剔掉自己。

  “难说。”

  “以后我说我恨谁,你还替我杀掉他?”好巨大艰深的题、好幼稚的问。

  湛超觉得不必抵这么内里,也觉得太超过,“不会,我会做点别的。”

  “怎么做?安慰我。”

  “可能吧,安慰你。你会觉得真苍白,真屁用没有,但我也不至于毁掉别人去做爱你的事情。”又说:“除非你说你恨的人是我。”

  “我说我恨你,你就能自己杀自己。”

  湛超思考,突然笑起来:“我不知道。我都不会去考虑你说的这个。”

  又问:“你不可能会恨我吧?我那么喜欢你。”

  “为什么不可能?”他所见都在说:也许会!

  湛超在想要究竟怎么样才会如此。爱情里面,厌倦起嫌隙,到猜忌、离叛、锱铢必较、望之生厌再欲呕,这之间道道的发酵,既盲龟浮木又骆驼针眼,真锻打至“不共戴天”也不常见。可人不涉足婚姻,也无时无刻不成为其中支流,有实感的,或眼见的,所向之地无一不靠近那里?不确切到那一步,是因半途已死,或斜插去更荒的绝境。好像男人爱男人又不同,是有烟花相的,妖妖的,短寿到会避过这些,可谁能做书面保证呢,“照你说,你会恨到我必须死的程度吗?”

  “我问你你问我?”

  “我想一想。”停了几秒,摇头,诚恳得要命:“不知道。”

  你没说谎,我听出来了,“好。”

  他其实在幻想,那种全然的忘我里,乐和悲各自占比多少,谁厘清过?脸上竟真淡淡有焦虑了,说:“也许真有一天,我会疯到觉得没有你,活着忒没劲儿。”

  “湛超。”

  说精确点,颜家遥手依次捏过湛超掌腱膜、旋前方肌、掌长肌,停在他尺骨处攥紧,大力到两方皮肤均泛白。他以一种神异的怜爱目光,看进他的眼睛里。

  颜家遥带湛超回了家。与其说开心扉,不如说坦白。我是怎样破落门户、我生存空间怎样逼仄、我怎样旺盛的自怯、我怎样膨丰的虚荣、我怎样邋遢的洁净的反页。你就算说你知道,你也知道的不具体,我直白给你看。湛超却要求脱鞋,甚至呈露赧然的样子,好比他行将进一间白洁的礼堂——也不算准确——他不在意目及所见是否破乱、寒伧、荒唐,只判断它是否和颜家遥相关。他的鞋,的枕,的水杯,的旧衣裤,的纸笔练习簿,的——伤。“啊。”忽地想到,就问:“有没有碘伏?”指腹按他的擦痕。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