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嘉年华_Ashitaka【完结】(98)

  他尤其不想回家,背着书包叼着烟一路晃去工大附近盲流混迹的露天台球场。斯诺克他是不会,只挑一处空地,靠墙点根烟,看暗败灯下敞着衬衣领口的“无产阶级”借球技暧昧擦碰女体,白球咚嗒弹跳,这狗人居然没有挨揍。看半途,他被痞子用球杆假作枪口指着额心:“傻/逼挡我光了,滚边儿去。”滚边儿前,他蓄了口唾沫,用烟屁股悄悄在他搁置一旁的球杆上烫了个印。

  他背着书包朝家晃,经过一截晦暗无人的下穿时,被什么兜头蒙住拖去了一边。“要干嘛?!”以为蟊贼剪径:“我裤子里有二十块——”胳膊被拧到背后锁紧,肚子挨了一拳。“我操/你——”他吃痛地呼嚎,屈膝坍滑软倒之际又被一双手臂强拎起。闪念间他叫骂:“颜家遥?!颜家遥!我操/你妈!我迟早弄死你!”拳脚让他歪斜向一边。

  “处男。”

  他无力地闭嘴。

  他神志被揍离了一部分,那部分飞高,在想他的白球是什么落洞的?他长得可太难看了,五官不能叫五官,只是平面上的凸起,随着他听到床腿咿呀歌唱,红色的痛肿颗粒也凸于额心、两颊、唇周,仿佛一种饰物。直到上生理卫生课,窗外好春光,薄薄一册书和同桌共看,他没带,他发觉女性生/殖系统像是蝴蝶的一处细部。老师声音平常不那么轻盈的,又像挂满线头,他总算明白那里去到了哪里,非常有趣,很值得一试。他一挪肘碰到了隔壁的,麦色皮肤上一层淡金的汗毛,她唇上也有汗毛,随着她的鼻息轻缓地伏倒。她也有个这样的蝴蝶细部。下课他们去小树林里互相抚摸探奇。她烦了,转向他脸盯看,歪头又竖直,细长眼里汩汩流露出怜悯:“你鼻孔那里怎么又长了一颗痘?”盖着的衣服被?去,他突然就痛苦畏光地缩起头颈。

  颜家遥站定在他对面路灯下,边上支了辆摩托。他歪着头叼着烟,头发吹成了乱马鬃。他瞪视他恨声问:“你要弄死谁?我该弄死你妈。”

  他眯起眼,心里突然就很嫉恨。他觉得这贱人身体外缘正在泛一种光,脆弱又不切实际,像漂亮的装裱,他内部是副瘦伶仃的骨架和有回声的体腔,搞不清楚他是自觉悲惨,还是亢奋得很。他一口唾沫吐向他,抡圆书包朝他砸,包里东西叮咣五四散一地,“傻/逼!我要弄死你妈!”

  接着被从背后踹倒。

  背后人说:“我他妈打掉你一颗牙!”

  第47章

  岑遥岑雪到早了,园区静定质感冰冷。早上下了场小雨,空气里一股苔味。岑雪穿的是件黑呢的外套,黑皮鞋带点跟子,还涂了口红。她原地搓手呵汽,昂着颈子四处看,说:“咦?烧人那个烟囱呢?”

  岑遥指给她看:“那个嘛,刷白了,原来是砖砌的。”

  烧人的烟囱,这讲法太狂野了,准确说是火化间的排烟管。规矩是往生者焚化时亲眷不得入内,亲眷昂头泪眼婆娑地看烟囱喷黑了,就知道没了,这世上不再有这个人了。因之殡仪馆附近房子便宜,共和国楼市高歌猛进的几年仍不好卖,辟邪是一说,另即算是讲科学的,也怕起风天开窗饱吸一口某某留恋人世的骨渣。近年还好,政府干预,殡仪趋向简、静、效率,一切物料均环保,电脑排号推进抽屉火力升满,不等亲属的泪水吹干,已经被叫进去捡骨了。“规划范”非常无情地介入了“死亡”。

  偷摸塞烟抢着先头烧的依然有,出于介于唯物与唯心之间的“防御”意识。

  等也是等,岑遥拉着岑雪往外走,“妈的在殡仪馆里等什么?喝咖啡去。我昨天跟何宏伟盘存到两点半,我他妈要困炸了。”

  第一次带岑雪去咖啡馆时,闹了很大的不愉快。闹市区的门店,排了几个人,岑遥点了美式跟拿铁,岑雪眯眼看清价位立刻说不要这个这么贵。店名气很大,收银年轻时髦营销话术快如饶舌,岑遥本来就尴尬着呢,听她开腔干脆是头皮一麻,咬牙说那你自己选。收银笑眯眯地介绍。她磨蹭半天,点了最便宜的意式。很快就端上来了,服务生提醒:这个不能空口喝哦阿姨,是浓缩的。岑雪也知错了,赔情卖笑讨好岑遥:“下次我不讲话行了吧?”之后半年,岑遥没再和她出过门。

  岑雪是真的不说话了,姿态颇从容,指靠窗的圆桌:“我坐下等你。”

  那种负欠感一下浮了上来。岑遥眨眨眼,点了两份拿铁跟枫糖可颂。

  餐上齐,他托着餐盘往圆桌走,看岑雪正展面圆镜补口红,还是上次买的那支,尖端已经磨损得奇形怪状,开来用得很勤。想到他能追溯到岑雪最美的样子是她的一张派司照,黑白的,她两条麻花辫,斜戴八角帽,是刚落枝的水果。之后再怎样妆饰,都逃不过“不及时”与“不恰好”,但聊胜于无。

  岑遥剥开三明治封皮递她,说:“三八节我再买几支别的颜色的送你。”

  “不要,老妖啊?买那么多。”她咬了一口,面包上留下玫红色的的唇印,她盯着内馅儿死瞅,小声:“一点肉松带个蛋,成本五块,算上门面成本最多十块,卖你三十。”

  到底是出摊做过小买卖的。岑遥龇牙笑:“哎哟闭嘴吃吧,这么能算,你以后得不了老年痴呆。”

  “不是诶,已经半痴呆了,昨天我买鱼,钱给了,鱼没拿。”

  说起痴呆。岑雪又找了个护理的活儿,机缘凑巧碰上的。病着的是工大女教授内退,半生钻研费马大定理,可能是反噬,其探索的一生以罹患脑萎缩收局。雇主是她丈夫,文雅的社科教授,独生女在温哥华,退休金高得你怀疑校领导腐败。他雇护工只为照料病妻之余缓口气,偶尔连三餐跟擦洗都不必岑雪做,给的待遇却不次。岑雪谈起这事来,一面很浅很套路地慨叹人生就他妈的这么无常,一面很浓很真诚地,表达对雇主的哀悯,“你不知道,那头梳得板正的,都用摩丝抿上去,有一屋子书,比你爸那几本洋啊广的多多啦,还是英文的。晚上呢也是让我烧水,他要喝咖啡,写东西。什么叫体面人?什么叫衣冠楚楚?你爸那个叫装洋,也就长得比他斯文。”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