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玩暄很喜欢看她这个无奈的样子,忍不住盯着不愿眨眼:“听说聂女士的独立品牌如今千金难求一件,我能不能厚着脸 皮,走个后门啊。”
聂子瑜:“走呗,除了你,也没什么人能走了,我还挺寂寞。”
她掏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我现在用这个,恭喜你成为我的第四位好友。”
ID很简单:fish。
头像是个一笔画成的小鱼。
通过申请后,聂子瑜一连给他推了三个名片过来:“前面俩是聂大爷白女士,最后这个是我领导,她负责我的一切对外事 务,走后门和她说。”
恭喜你,拥有了聂子瑜除你之外的唯一三位好友。
季玩暄听话地一个一个发送好友申请:“你只有这个号吗?还是私人号和工作号分开了啊。”
聂子瑜漫不经心地掸了掸烟灰:“就一个,家人号。”
季玩暄手指一顿,回过头瞪她:“你再说我也不会哭的。”
聂子瑜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德行。”
季凝去世以后,季玩暄就基本没再回来过这里,几乎所有东西都还放在原处。
当年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白阿姨有时候咬着牙恨这两个没良心的死小孩,想把对门与聂子瑜房间统统变成杂物间,还是被聂大爷拦了下来,说他们 总会回来的。
虽然可能会很久很久,但为人父母,除了等待,也没别的可以为他们做的了。
聂子瑜说要继续收拾先出去了,留下季玩暄一个人在他曾住了六年的家里转来转去。
偶尔一个恍惚,便会觉得自己其实才刚放学,季凝没准就在厨房里包饺子着呢。
他掀开厨房的珠帘,小房间里窗明几净,一个人也没有。
季玩暄站了一会儿,低下头笑了笑。
手撤下来时,珠帘晃出一串声响。
自己的房间没什么好看的,倒是书架上一点灰都没有让他有点惊讶——白阿姨就是嘴上说说,房子都快拆了,也没耽误 她十年如一日地爱搞卫生。
西南角的小房间是个工作间,天气不好的时候季凝就在里面裁剪衣服,季玩暄的琴盒也是在这里补的。
推开门的时候,下午正佳的阳光刚好洒在桌面上,他走过去摘下缝纫机上蒙的红布,若有所思地摸了摸。
墨尔本的唐人街上,有家古董店里也放着这样一台缝纫机,很久都没卖出去。
有一天季玩暄终于忍不住出声说他想买,店主却笑着摇了摇头:“这个不卖的,这是我妈妈去世前用的。”
也许他可以把这个搬去新家?三个人的房子只住他一个,实在太空了。
季玩暄琢磨着等会去找聂子瑜要一下搬家公司的联系方式,慢吞吞地踱到了季凝的房门之前。
他轻轻敲了三下:“我进来了哦。”
屋子里自然没有人应声。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被眼前的亮度晃得眨了眨眼。
向西的房间一年都有西晒,屋子里日光很盛,空气里漂浮着暖融融的尘埃。
季凝很爱干净,桌面上整整齐齐,唯一的杂物是她没看完的那本《随园诗话》 季玩暄走到桌边坐下,翻开金纸书签夹的那一页。
飞云依岫心常在,明月沉潭影不流。
明月有情应识我,年年相见在他乡。
因为这本书,他当年在东方文学鉴赏这门课上,为袁枚写了一万字的论文。
同学们都爱写川端康成写泰戈尔,只有他在图书馆点灯熬油为翻译古诗词查遍了典籍。
到最后还迟交了,他也没管成绩,直到下学期意外在另一门课上再次看见东方文学鉴赏的老师,他才知道自己那篇论文被 发表在了一个很有名的期刊上。
老先生在课上点他的名字时,他正在发蒙,站起来胡拐了一些日语,被下课叫到办公室。
本来以为要挨训,没想到却拿到了一大笔稿费。
那是他大学五年在学业上获得的第一桶金,因为一篇鉴赏中国古诗词的论文——而他是个学建筑的。
薛嘉胤非常喜欢把这个当作开头语,向大家介绍他的室友。
A boring but cute artist. 一个无聊但可爱的艺术家。
季玩暄走到镜子前,像拉开纳尼亚传奇的柜门一样,小心翼翼地打开衣柜。
很多衣服在住院的时候收走了,后来也都烧掉了,只剩下三五件孤零零地躺在架子上。
最上面的是一条叠得很好的旗袍,石青色,绣着菡萏,多年过去依然非常漂亮。
“竟然把这件给忘了,老夫老妻就这不好,老被人拆台。
聂大爷咳了一声,嘴硬道:“你不也让小秋老早就准备了一阳台花草等你去玩吗?”
白阿姨翻了个白眼:“咱俩谁玩还不一定呢。”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认输,桌上俩小孩也不劝架,等到吃完饭收拾碗筷的时候,那吵嘴的两人又亲亲热热地拌嘴互 夸起来。
聂子瑜摇头:“天天这样,快三十年了,也不腻得慌。”
季玩暄啧她:“等你老了,我也要拿这句话笑话你。”
景云胡同离军区大院挺远,长辈留着他住下,季玩暄这次也没执着,点头答应得很爽快。
虽然常常收拾打扫,但毕竟很久没住人了,床上都没铺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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