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分的阳光正好，外面是一片明亮，树影婆娑，像有星光挂在树梢枝叶上闪烁。
纪乔坐直了一些，转头在车玻璃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满脑子都是针对等会见面的情况分析表，第一步该怎么做，第二步又该怎么做。
他知道自己不善言辞的毛病, 而且因为家庭原因，其实也根本不怎么懂该如何去讨长辈欢心。
所以这会突然要去见江潇的爸爸，简直忐忑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生怕会把事情搞砸。
思绪乱七八糟，纪乔眉头紧锁, 从上车起就腰背挺直一言不发，只光顾着想自己的事。那副一脸严肃的样子让江潇觉得特别可爱。
他看了一眼前面正在专心开车的司机, 偷偷动了动身子, 蹭着车座椅把手伸过去，先是勾了勾纪乔的小拇指，然后全部覆盖了上来。他的手心大而宽, 而这几天下来，似乎是真的瘦了些，十指相扣的时候，微硬突起的骨节会有些硌人。
纪乔怔了一下，偏头看过去，就见江潇倚着另一头的窗户。英痞的少年嘴角勾着点笑，一贯的张扬大胆，做了个口型无声地说：“想牵手了。”
手背上的触感干燥而温暖，被紧紧握住时像有什么东西顺着交叠的双手窜入身体，于是血液沸腾，心跳加速，像泡在夏日甜味的橙子汽水里，突然就心动的一塌糊涂。
纪乔看着江潇，把手腕翻过来，从下往上主动重新扣住了对方的手，一颗心骤然就安定了下来，有种失而复得的恍惚感。
车窗外的景色急速后退，像泛着日光的流水滑动，在司机看不见的地方，少年们掌心亲密无间地贴合在一起。
江泽坤因为白天要办公议事的原因，并没有住在小公寓里，而是在江城市中心开了一间总统套房。他们到的时候，江泽坤的电话会议刚好结束，眼镜还来不及摘就拉开了书房隔间的门。
被那双威严十足的眼睛淡淡的一扫，纪乔立刻就从沙发上站起来了：“江叔叔好。”
江潇也跟着起身：“爸。”
“嗯。”江泽坤应一声，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移了几个来回，开口时却是问：“学校的事情解决了？”
“音频交过去了。”江潇说，“一部分学生也知道这件事了，教务处肯定会认真处理的。”
他回完江泽坤的话，又凑到纪乔面前压着声音解释说：“我爸知道今早的事，他说这样的事情要做，就必须要一击必中。”
.......嗯？
纪乔愣了愣。他怎么都没想到，这种把事情全部捅破、胆大包天的计划居然是江泽坤在背后给江潇出的主意。
江泽坤的神色倒是没什么波动，略微扬了扬下巴看向纪乔：“纪乔同学是吧，我们简单聊一下？”
“......哦，好。”纪乔点点头，跟着进了书房。
酒店套房的书房并不算太大，简单的一张实木桌上铺满了文件，纪乔坐下时看见正中间的那本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各种行程和笔记。
“坐。”江泽坤指了指会客椅，自己则回到主位上坐下，他摘了眼镜看着纪乔，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很久，像打量又是审视，面目冷峻，好久才开口，“你知道这几天为什么江潇不联系你么？”
纪乔怔了怔。
“因为我要他转学回北城。”江泽坤淡淡说，“但他不愿意，我把他锁在家里，让人看着他关禁闭反思，结果这样还是压不住他，闹绝食抗议。”
“人人都说我这个儿子太聪明太有天赋，又生在江家，以后一定是能做大事的人，所以从他出生没多久，我就开始替他规划，从去哪个幼儿园，哪个小学，哪个初中，哪个高中，到什么阶段要学什么，关于他的每一步我都有计划。”江泽坤说到这里，“嗤”了一声，不知是在自嘲还是觉得荒谬，“结果他却越来越叛逆，高中偷偷玩赛车磕破脑袋，我把他转来江城，他又非要和你在一起，说什么都绝对不肯断。”
“江叔叔........”纪乔搭在膝盖上的手收紧了些，“我.......”
江潇呆在家里的这几天，因为恋爱转学的事情，父子俩其实吵了不止一架。江泽坤是个性格强势却很有教养的人，这样的脾性注定了他动怒时最多也只是压着嗓子发一两句火，很难真正动手或是失态地大吼大叫。
而江潇在这方面也是一样。
所以以往每每当父子俩有分歧，爆发片刻最后都会以冷处理来结尾，谁也说服不了谁。问题和矛盾就这样越积越多，隔阂也就越来愈深。
这一次，江泽坤本来做好了打算，左右不过就是小孩子一时冲动闹脾气而已，转学手续办好之后直接把人带回北城，时间长了渐渐也就断了。
但昨晚江潇却突然跑过来，这一次不是顶嘴，而是坐下来在他面前讲他是怎么遇见纪乔的，讲纪乔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是怎么喜欢上对方，又是怎么费劲把人追下来的，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剖析得清清楚楚，每一句话都在说对方有多好，我喜欢他，在一起是认真想过的，所以绝不会后悔。
江泽坤这时才发现，从他撞破这段恋爱关系开始，他其实就丧失了主动地位。他这个儿子真的太有自己的主意了，一旦真的认准了某件事决定要去做，撞了南墙也不要回头。
“爸，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所有的一切都是，但是这到底是我的人生，我想要什么，我想去哪里，都该由我自己来决定，我自己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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