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体温比窗外的风还低。
而我静静看着他,恍惚中好像回了某年盛夏。那时我们学校放假,哥哥便请了假在家里陪我。他工作很忙,向来习惯睡午觉,而我总是精力充沛,看书看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就想闹他醒来带我出去玩。
他喜欢侧躺着睡。哥哥的发乌黑浓密,侧脸陷在洁白的被褥里,呼吸清浅平缓,半张脸温润清透。我会静静出神的看上一会儿,然后在他耳边捏着嗓子小声说:“哥哥,醒来啦。”
以往我叫他,他不管睡的多沉都会立马醒来。而这一次,不管我怎么叫他他都不会再醒来了。
我抓着他不肯放手。司锦卿推他进火葬场时我仍紧紧抓着他,我害怕他真的就这样消失了,于是恳求司锦卿说:“不要推他进去,他只是睡着了。求你,求你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再看看他,不要这么对他……求你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司锦卿轻轻握着我的手腕,那时他的状态已经很坏了,嗓音也破碎的不成样子。他哑声对我说:“……这是他要求的,身体……不能放太久。”
然后有人上来强硬的把我扯开,于是我歇斯底里的眼睁睁看着他被推进焚化炉,再出来时,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万念俱灰。
我终于再也见不到他了。
后来司锦卿也死了,他跟着哥哥下葬在石溪村后山,爷爷的墓旁。这一定是哥哥的心愿。
那个小小的山村里,装着哥哥和我全部快乐的时光。
他下葬后我神思恍惚,把自己锁在了我们曾经住的那栋公寓里。他的房门指纹一直留着我的,连备用密码都没改过。
这里曾经是我的避难所,是我经历所有挫折之后还能真心笑出来的地方。而今少了那个人,我想,要是能静静死在这里才好呢。
几天后,任湛找到了我。他交给了我一个箱子,说是哥哥留给我的东西。他看上去也憔悴不堪了,把东西给了我,然后给我做了顿饭就离开了。
他走后,这一切都变得这样坏。
后来我打开了他留给我的那个箱子。
箱子不大,里面有一卷信和两个很大的礼盒,两个礼盒装的都是舞鞋。
第一个盒子装着的舞鞋都是我曾经穿过的。最小的那双是我八岁那年第一次学舞蹈时穿的,只是后来脚大了穿不了了,哥哥就帮我收了起来。我没想到,这些破旧的舞鞋他偷偷藏了这么多年。
而第二个盒子里的都是新舞鞋,什么颜色都有,每一双都很美,精致美丽到令我惊叹,可我从没见过它们。
我看了那些鞋子的尺码,竟是我过往几年的尺寸,甚至直到现在。
他把看到的好看的舞鞋都买了下来。
只是十八岁那年那双被丢掉的水晶鞋磨灭了他所有的勇气,他只好把对我的爱与思念悄悄藏在了时光里。
那卷信也不厚,信上还标了我可以看的日期。竟然是每年一封,一共六封。
第一封信他写的很简短:
“阿轸,
我是哥哥。
你看到信时哥哥大概已经去很远的地方啦。
阿轸,不要想哥哥。
哥哥只是累了,需要休息会儿。
还记得你九岁时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哥哥去给你摘月亮啦。
——哥哥”
可是哥哥,四年了,阿轸早就不想要天上的月亮了。
看到第二封信时,我正好二十六岁生日。这一封字迹已经有些乱了:
“阿轸。
二十六的大姑娘啦,应该不会再想念哥哥了吧。
最近过的好吗?
嗯,哥哥在这边过的很好,爷爷在这里陪着哥哥呢。爷爷过的也好,看到我过来的时候还把我骂了一顿。
阿轸呢,有男朋友了吗?要结婚了吗?
如果可以,还真希望能抢了父亲的工作,在你结婚时亲手将你交给那个爱你的人。
阿轸,要开心幸福。你照顾不好自己,我知道的。
——哥哥”
最后他划掉了一句话,他涂的很黑很彻底。我猜了很久,后来终于隐隐从背面笔迹的轮廓看出他写的是:“阿轸,哥哥想你”。
这张纸还有被撕扯过的痕迹,大约他是想撕掉的,却因为某些原因又暂时搁置在一旁,最后忘了,这才误打误撞留了最原始的这封信。
哥,其实我也想你了。
这四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
看完这封信后第二年,我和任湛结婚了。说不清楚开始的时候我们之间有没有爱情,但至今我很清楚,就如同自己当年依赖哥哥一样,我不能再失去任湛了。
他对我很好,他确实是个非常优秀完美的人,这些年都是他在照顾我。他从不对我生气,也很温柔,能像哥哥一样包容我的所有脾气。我难过想哥哥时他会把我抱在怀里,一边悄悄抹眼泪一边小声说:“我也想他们。”
我们两个都是无所依的人,只有彼此才是依萍。
结婚是我提出来的,我们没有办婚礼,也没有通知其他任何人。
第三年,我和任湛有了一个孩子,是女孩,叫任念卿。
念卿,卿即为你。
我们都在思念着那个人。
生下念卿的那天,我拆开了第三封信。这封信笔迹更加凌乱,也更为简短。那时的他大约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给我写下了这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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