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养秋草结的八叶莲生长条件极其苛刻，云城之中，冰河一带最为适合。明月州又有一处终年酷寒的伶仃域，域界内五谷难生，贫苦的百姓就把种植八叶莲当成了谋生求财之路，州中三大世家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惊雾楼联通无数鱼龙混杂之人，没有什么不能通过它来进行交易。
宋仪摸着下巴想了会，赞叹道：“聪明人，我这脑子一下就通透了。”可惜，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让他中毒的秋草结与这三处地方无关。
没了物证，一切都是徒劳。
施恒看看众人，做下决定：“那就从这几个方向查，诸位，意下如何？”
第80章
惊雾楼。
临窗的木桌上堆了许多张废弃的白纸, 岁雪端端正正地坐在桌边，温柔的阳光穿过雕花小窗笼罩在她身上，令白皙的肌肤披上了一层柔和的薄光, 恬静优雅，像是玉刻的美人雕像。
她聚精会神地盯着纸上的墨迹, 却迟迟无法再下笔补足剩下的线条。
道生的咒术并非人人都能学, 除却境界限制，一些咒纹本就晦涩玄妙, 让人难以理解，无法描述。
譬如明明是一幅完整的图案摆着面前, 双眼看到的却是一团乱麻。
又或者你看懂了每一段线条的走向连接，却无论如何都记不住, 只能在纸上留下一堆毫无意义的杂乱墨迹。
岁雪此刻就无从下笔。
若是无法学会清除记忆的咒术，那就只能在自己身上做实验，这种有风险之事，不到万不得已, 岁雪不愿做。
陆绍景处理完楼中事务赶过来时，就见到窗边精致如画的少女微微蹙眉的一幕。
“小姐因为何事苦恼？”陆绍景微笑着走了过来, 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废纸，“我叫沉风过来吧, 他最近不知怎么又研究起了稀奇古怪的咒术，兴许有些经验可以同小姐交流。”
岁雪被一打岔, 恢复了笑颜抬头看他，摆了摆手：“不用了, 外人帮不到我。我知道自己卡在何处，这咒纹只得我自己拆解。”
“那便好。”陆绍景招手示意侍女端来一盆清水, 好奇道，“小姐今日来楼中，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岁雪这才发现自己手上沾了些墨迹，伸手放进水中清洗，说：“没什么要紧事，我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会。不过，既然你在这，我正好想问问，你的逆势修得如何？”
“不差。”陆绍景如实说，“小姐若是需要，不会给你拖后腿，但小姐若是想学，恐怕不行，你不是医家弟子。”
虽然早有料到逆势也是医家修行者才能学会的术法，但亲耳听到之后，岁雪也难掩失望。
陆绍景注意到她无声叹气的动作，耐心道：“小姐凡事只想一人承担，虽令人佩服，却实在太累，无论是我，还是其他关心小姐之人，都会觉得愧疚难安。”
岁雪盯着陆绍景看了半晌，脑海里回想起坠月谷中总是只能有寥寥数语的几次见面。
从有记忆开始，机关图里的所有人都要她死，机关图外，是陆绍景和她说，要变强，去看看不会令你失望的外面。
后来到了云城，是某种意义上的赴约。陆绍景会亲自给她做合胃口的食物，给她买堆满屋子的衣裳首饰，在楼中每一个她会经过的地方摆上能让她停下来多看两眼的花草，照着她的喜好准备好了一切。
换个更准确的说法，是他特意带来的一切都恰好让她满意，令她心中生出“原来我喜欢的东西是这副模样”的讶然。
他对她无微不至，谦和有礼，是容易让外人误会为爱慕的情愫。
但岁雪知道不是。
岁雪能准确地辨别清楚陆绍景对待她的态度，于私，是兄长对妹妹的爱护，于公，是下对上的忠诚。
忠诚。岁雪心中咀嚼着这个词，读出了许多有意思的暗示。
陆家兄弟二人，一个恨不得用厌恶和鄙夷杀了她，而当她真的遇到困难时，却又别扭地朝她伸出手。一个告诉她，在惊雾楼，她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行事，无论出了什么事，他即后路。
从她意识到了这些开始，心中就被一股说不出的荒诞感包围。
一个有可能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最后却与微生白谈合作的人，同她说什么忠诚。
岁雪试着让自己不磨灭善意，用身不由己四个字来为陆绍景这个照亮过她的人找好借口，换得压抑在喉咙里的一声苦笑。
“绍景哥哥，该麻烦你的时候，我不会客气的。”岁雪突然觉得有些累，敷衍着说。
寸心简中有消息传来，岁雪听见这一声突兀的嗡鸣，不知怎的，眼皮跳了一下。
“十万火急！！速来芳华居。”
是李灵笛的传文。
岁雪直觉与李灵笛被带去昼清殿有关，匆匆起身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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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居中，花圃里的奇花异植在艳红的夕阳下昏昏欲睡，猛然被脚步声惊醒，懒洋洋地抖了抖叶子。
一枝墨绿色的藤蔓爬行在地面，轻轻攀缘在岁雪的小腿上，迫不及待地带着她往李灵笛身边走。
李灵笛躺在院里的草垫上，见岁雪来了，忙坐起身来朝她招手，看上去难过死了：“我闯祸了。”